一陣難熬的沉默。
毛澤東終于輕咳了一聲,打破了沉默:“你能講真話,這很好。我喜歡你講真話。那么,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么不愿意在我這里工作?”
“我干太久了。從三八年參軍,我一直當特務(wù)員、通訊員。我想到部隊去。”
“噢,三八式,當衛(wèi)士,進步是慢了些。就這一個原因嗎?還有沒有別的原因?比如說,在周恩來那里當衛(wèi)士就愿意,來我這里就 ”毛澤東把聲調(diào)拉得很長。
“沒有,絕沒有那個意思!”我叫起來,“我一直想到部隊去。我在周副主席那里也說過這個意思。我在他那里干過一段,他了解我的情況,形勢緩和后提出走的要求也容易。如果到主席這里來,怎么好剛來就提出走?”
“你怎么知道我會不放你走?”
“主席 戀舊。”
“什么?戀舊!你聽誰說我戀舊?”
“反正我知道。”我說,“聽人說你騎過的老馬,有好馬也不換,穿過的衣物,用過的筆硯茶缸,一用就有了感情,再有了多好的也不換。就比如你那根柳木棍,不過是孫振國背行李的木棍子,有了好拐棍兒你肯換嗎?我們要是有了感情,主席還肯放我走嗎?”
“哈哈哈,”毛澤東笑了,“小鬼,什么時候把我研究了一番?嗯,可是我喜歡你呢,想要你來呢,怎么辦?總得有一個人妥協(xié)吧!
“那就只好我妥協(xié)了!
“不能太委屈你,我們雙方都作一些妥協(xié)!泵珴蓶|認真地望著我說,“大道理不講不行。你到我這里來,我們只是分工不同,都是為人民服務(wù)?墒,光講大道理也不行。三八式,當我的衛(wèi)士,地位夠高,職務(wù)太低。我給你安個長,做我衛(wèi)士組的組長!泵珴蓶|略一沉吟,做了個手勢,說:“半年,你幫我半年忙,算是借用,你看行不行?”
“行!”我用力點頭。
“好吧,你去找葉子龍談?wù),他對我更了解!泵珴蓶|將手輕輕一揮,我便輕松地退下。他獨自回窯洞辦公去了.
李銀橋后來聽說,毛澤東在與他談話前,確實已經(jīng)知道李銀橋不愿來,但他還是對葉子龍和汪東興說:“你們不要再考慮別人了,我就要他!”
這就是毛澤東的性格。
在毛澤東身邊當衛(wèi)士,主要是負責(zé)毛澤東的起居生活和吃穿住行等日常事務(wù),這是最貼近領(lǐng)袖的人了,用“形影不離”四個字來形容一點兒不夸張。解放以后,特別是毛澤東被奉為“神”的晚年的一二十年生活中,黨的副主席、國家政府總理等領(lǐng)導(dǎo)同志要見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是毛澤東的“聯(lián)絡(luò)員”、自己的親侄子毛遠新要見他,也必須經(jīng)過幾道關(guān)卡。衛(wèi)士卻不同,毛澤東吃飯時,是衛(wèi)士端去飯菜,并陪在一旁靜候他吃完;他辦公時,衛(wèi)士一般在門外值班,同時又不時地進去為毛澤東準備些煙、筆墨和倒茶之類的活兒;睡覺前,衛(wèi)士要為毛澤東擦澡、按摩,起床后,得為毛澤東準備洗漱用具和水;外出活動與開會時,衛(wèi)士更是寸步不離。
毛澤東的衛(wèi)士不像人們在電影里看到的列寧的衛(wèi)士瓦西里式的彪形大漢,他的衛(wèi)士一般都是十六七歲的小伙子。
“太大了,有些事情就不好意思再讓他們干了。”毛澤東不止一次地這樣說。因為毛澤東在個人生活上是非常“保守”的。他每天要人擦澡、按摩,才能睡得著覺,又時常因為便秘要人灌腸。這些事用年齡大的人毛澤東就不那么自在了,而十六七歲的小伙子,基本上還是孩子一般,毛澤東愛用這些大孩子,用起來也自在得多。v“是這樣,我剛到毛澤東身邊時也就是這個年齡,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心里想的全是組織上交給我的任務(wù),就是照顧和保護好毛澤東,毛澤東所要我做的一切都是崇高而神圣的戰(zhàn)斗使命!毙l(wèi)士長李銀橋這樣說!安贿^,”他又說,“時間長了,我們這些當衛(wèi)士的便發(fā)現(xiàn)毛澤東雖然是主席,是領(lǐng)袖,但又是一個極普通的人。每個人所有的吃喝拉撒,他也完全一樣。譬如,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一些個人生活習(xí)慣上的小隱私,不愿生人在他身上東摸西瞅的。他身上也有癢癢肉,有時我們在擦澡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癢癢肉,毛澤東不是極其敏感地阻止你的進一步行動,就是像孩子一般地嚷著: 哎喲,別動了,別動了,哈、哈、哈 地逗笑起來!
毛澤東的特殊性格,決定了他使用貼身衛(wèi)士的特殊標準。
“你千萬別認為毛澤東的標準高得不可攀!贝驈1947年起,幾乎參與了毛澤東所有衛(wèi)士的選拔工作的李銀橋說,“話得說回來,中央警衛(wèi)部門在挑選毛澤東的警衛(wèi)和衛(wèi)士時,確實是百里挑一,萬里挑一啊,可到了毛澤東那里便只剩下了一條標準,用毛澤東自己的話說,就是 與我合得來 便行!
毛澤東這個“合得來”僅為三個字,內(nèi)容可是豐富無比。在毛澤東的一生中,真正被毛澤東確認與他“合得來”的人可是不多。他政治上最得力的助手、接班人,像劉少奇、林彪,還有曾經(jīng)是“與我很合得來”的彭德懷,后來都被毛澤東認為是“合不來”的人。后夫人江青是毛澤東認為“最合不來”的人。雖然她是毛澤東的妻子,妻子是“最合不來”的人,注定了毛澤東一生在個人生活上的悲劇。江青這個“合不來”又是一個輕易無法甩掉的包袱,我們可以想象毛澤東自同江青結(jié)婚后的那幾十年間,他在家庭與個人精神生活問題上是多么的痛苦。衛(wèi)士是他日常生活中可依靠和可作些調(diào)整精神生活的人。自然,毛澤東十分注意要求能夠與自己“合得來”。
怎樣才算合得來,連長期專門負責(zé)毛澤東警衛(wèi)、安全工作的羅瑞卿、汪東興、葉子龍也是很難把握得準的。如此結(jié)果,便是毛澤東自己是挑選自己衛(wèi)士的惟一,也是最后的裁決人。
因此,說同毛澤東“合得來”,這既是極為簡單的內(nèi)容,又是萬分復(fù)雜的事情。汪東興、葉子龍大概為此不知白了多少頭發(fā)。但當我們問起那些曾當過毛澤東衛(wèi)士的同志,他們卻說:“非常簡單!
“毛澤東說的 合得來 有時是政治感情上的一致,有時是性格秉性上的相同,有時是言行舉止上的默契,有時是 老頭子 對機靈可愛的小伙子的一種特殊寵愛。一句話,完全憑毛澤東的感覺!崩钽y橋用這句話,概括了一位偉人所說的“合得來”的全部涵義。
后來,我們走訪了毛澤東的其他幾個衛(wèi)士,他們暢談自己被選為毛澤東衛(wèi)士的過程,都證實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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