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藏浙博
《剩山圖》居于上海吳湖帆“梅景書屋”中十余年,直至1956年。這一年,吳湖帆將他裝裱珍藏的《富春一角》長卷出售給了浙江省革命文物管理委員會。
吳湖帆何以舍得轉讓這幅“梅景書屋所藏第一名跡”?據(jù)說,當時在浙江省文管會供職的沙孟海獲知《剩山圖》藏于“梅景書屋”,心情頗不平靜。他想,這件國寶在民間輾轉流傳,因受條件限制,保存不易,只有國家收藏,才是萬全之策。于是,他數(shù)次去上海與吳湖帆商洽,曉以大義。吳湖帆看到新中國政府相當重視書畫文物,愛護不遺余力,深受感佩,終于同意割愛。
由于當時經(jīng)手《剩山圖》轉讓的幾位當事人皆已作古,這一段文博界傳奇的諸多細節(jié)已經(jīng)無法重現(xiàn)。浙江博物館副館長汪濟英當時也是文管會成員,他的回憶或可彌補一些片段。
汪濟英告訴記者,文管會之所以能夠成功收購《剩山圖》,與其人員構成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1953年冬天,轉業(yè)干部汪濟英被分到文管會。作為一個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和抗美援朝的軍人,初到這個終日與古物打交道的沉悶機構,汪濟英多少有些不適應。但很快,他就被文管會聚集的眾多飽學之士所傾倒,至今提起來,汪濟英仍對當時一眾學者、專家身上所特有的高士風范心神向往。
文管會主任邵裴子,是中國最早一代留美學生,畢業(yè)于斯坦福大學,曾任浙江大學第二任校長,在江浙文化界聲望極高。他把一大批文化名人召集到文管會之中。
文管會成立后不久,因邵裴子身體不好,就由副主任酈承銓主持工作。酈承銓是名動江南的書畫大家、鑒定家,二十歲出頭時就已成名。1949年春天,酈承銓正在臺灣大學講學。聽說解放軍要渡江了,立刻辭掉教職,冒著紛飛戰(zhàn)火趕回來,迎接新中國。正是他在任時慧眼識寶,力排眾議,拍板決定收購了《剩山圖》。
沙孟海先生更是傳奇。他是當世中國書法巨擘,曾任國民政府總統(tǒng)府秘書,其二弟沙文求是大革命時期的廣州市委秘書長,廣州起義時犧牲;三弟沙文漢是新中國成立后浙江省第一任省長;四弟沙文威是中共地下黨員,以國民黨專員的身份在國民黨營壘中隱匿了十八年,利用沙孟海的掩護為革命做了許多貢獻。
沙孟海與吳湖帆交情較深,收購《剩山圖》就由他具體操辦。而為了說動吳湖帆,沙孟海還請來了錢鏡塘、謝稚柳等書畫、鑒定名家從中周旋。還有著名書法家、文物鑒定家朱家濟,著名學者、蔣介石“文膽”陳布雷的胞弟陳訓慈……
汪濟英說,這樣一批深明大義的學者名流,都與吳湖帆有著或多或少的交往,在書畫藝術、收藏鑒定上又與吳湖帆心有戚戚,這才能讓他覺得,《剩山圖》轉讓給國家保存是真正得其所哉。
沒想到的是,吳湖帆雖肯售,文管會要買還是頗費了一番周折。
首先就是價格。吳湖帆要價5000元。這在上世紀50年代可算是一筆巨款了。
“就《剩山圖》來說,吳湖帆要價不高,甚至可以說低價轉讓。”汪濟英說,“雖然只是《富春山居圖》一角殘卷,但它仍稱得上價值連城!
但對浙江文管會來說,這個價格就太高了。浙江省文管會的職責是調查與保護全省的文物古跡和古籍,但不屬收藏單位,因此沒有固定的購藏經(jīng)費。一下子拿出5000元,文管會全年經(jīng)費被占去大半,勢必影響其他工作。
另外就是對《剩山圖》真?zhèn)紊杏袪幾h,雖然主要專家都認定吳湖帆所藏為真,但仍有不少人懷疑。個人收藏家花大價錢買了贗品是“打眼”,只能自認倒霉,可要是花公款買到的卻是贗品,這個責任由誰來負?
汪濟英還曾聽說過一個傳聞,當時吳湖帆轉讓《剩山圖》有一個條件,搭售一幅元代王蒙《松窗讀易圖》。對這幅畫的爭議更大,幾乎是眾口一致認定贗品。買這幅,幾乎就會被看作“知假買假”。這給文管會又出了個難題。不過,這幅畫此后沒有了下文。汪濟英說:“也許搭售一說本就是個傳聞,也許最后是文管會做通了吳湖帆的工作,總之文管會還是用5000元買到了《剩山圖》!
最終拍板做出購買《剩山圖》決定的,是文管會副主任酈承銓。這個決定可以說是力排眾議,當然,酈承銓也承擔著極大壓力。汪濟英說,他曾在酈承銓的一篇文章中看到這樣的記錄:“余力主購黃公望《富春圖》殘卷,謗議朋興……”
雖然當時有非議,但《剩山圖》終于入藏浙江博物館,如今已成“鎮(zhèn)館之寶”。幾十年后,《富春山居圖》的這幅殘卷公開大展,今人大眾亦可近觀賞鑒,傳世名畫也由此幸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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