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17日,中國人最熱鬧的除夕夜。彼時在北京的另一端,王全安和他的御用女主角余男站在柏林電影宮里,當充滿內蒙古風情的馬頭琴的音樂徐徐響起,柏林電影節(jié)評委會主席在最后一刻將懸念的結果大聲宣布出來,《圖雅的婚事》字幕開始在銀幕上滾動時,全場的掌聲,足足持續(xù)了四五分鐘。
盡管事先有些預感,當那一刻來臨時,好像又超出了心理的判斷和準備。用女主角余男的話來說,“原以為可以拿塊銀牌,沒想到卻得到了金牌。曾經(jīng)想會有個驚喜,沒想到卻收獲了狂喜!
一個月前,《圖雅的婚事》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低成本影片,一個月后,估計王全安要被封為中國電影新的領軍人物了。而在此之前,他的名字以及低調的行事風格在圈外并非盡人皆知,《圖雅的婚事》也僅僅只是繼《月蝕》《驚蟄》之后他的第三部藝術片。
有人說王全安和余男在聽到獲獎的時候十分高興,甚至激動得過度。但想想上一個拿下這個金熊的中國電影導演是張藝謀,獲獎的影片叫《紅高粱》,而這已經(jīng)是很久的20年前的事了。即便激動過度,又有何妨?
得獎以后,每個人都在狂歡,轉場又去了好幾個酒吧,王全安很想隨大伙盡興地喝高一次。可那一晚,卻怎么喝也不醉,腦袋反而異常清醒冷靜。
狂喜過后,他很快回到了相對正常的狀態(tài),梳理了自己之后,馬上想接下來做什么。讓他興奮的不是一部電影,而是一類電影的方向被肯定了,他似乎看到了今后比較順利的前景。
而他真正因激動過度而喝醉的那次,其實是幾天前電影節(jié)首映的晚上。2月10日,到達柏林之后,王全安半夜3點趕去電影院調光、試音。第二天首映式上,電影節(jié)評委和普通柏林觀眾坐在一起,當電影放映完,觀眾給他和《圖雅的婚事》的掌聲和回應,那種熱烈的反應,完全出乎王全安意料。
“正如你所期望的一樣,片子放映的過程中,在希望熱烈的地方,觀眾的反應很熱烈。這個電影里品質最好的就是演員的表演,當介紹女主角余男出場時,得到的掌聲甚至比電影本身還多,我真有點意外了。當我跳出來看眼前的這一切—— 一個相對低調的演員,得到如此既有控制而又滿含熱烈的掌聲,我真覺得一個演員領受到這個,是最大的肯定和幸福!
對演員的肯定,當然也是對導演的肯定。那一晚,王全安和朋友們一起出去,喝高了。
4年,13個劇本
1991年的西安電影制片廠,總有個下了班(或者不怎么上班)立馬鉆在屋子里寫東西的家伙。不過不相識的也見怪不怪,這是有著古老文化底蘊的陜西土地上人的性情——在這里比較認同閑人,彼此彼此的人在一起,互不稀奇。
若換在北京,就沒有幾個人會覺得這是一件很正常的、司空見慣的事情了——一個北京電影學院畢業(yè)的人,不想方設法地在畢業(yè)之前到處“活動”尋找關系,而是主動要求回到出生地;并且在成為導演之前,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像王全安一樣,并不著急拍片子,而是安然自得地埋頭寫了整整四年多的劇本。
大四那年,身邊的同學都忙著為留在北京東奔西走,他卻晃晃悠悠地沒有絲毫動靜。連教務處的老師都急了,跟他說,你也不跑一跑,都快要分配了。他不急,扔出一句,“我是西安來的,你把我分回去不就完了?”
就這樣按他自己要求去了西安電影制片廠,分過去當副導演。畢業(yè)時他只提了一個條件——只跟一部電影,了解電影的流程就夠了。私底下他跟張子恩副廠長(電視劇《宰相劉羅鍋》的導演)說了真心話,“別的我真的不太想干,我就想一心寫劇本……”
在北京當然一樣可以寫劇本,文藝圈的人或者還徘徊在圈外的人,如果想做成什么事情,都要巴巴地擠在北京。即便不在北京的,后來也都想方設法聚攏過來。可他不這樣想。
“必須要離開北京,這個地方已經(jīng)比較躁動了,如果你就這么坐著寫劇本,周圍環(huán)境就覺得你有病,就覺得你這個人神道道的,因為大家都在急著要干點‘正’事……”那時的王全安,覺得自己注定就是個游走的人。
西影給他發(fā)工資,沒有人說他,也沒有壓力,他對物質要求也不是很高。他喜歡這樣的生活,可以安排自己的時間,一呆就是四年多,他給自己定了時間表,用這四年寫完10個劇本。結果,四年過完了,他寫了13個劇本——當然都沒有投拍,就是為了練筆。
電影學院的四年學習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在那個環(huán)境里,他看了很多在別的地方看不到的片子,用他的話來說,是對導演氣質的一種很好的培養(yǎng)。他喜歡的大導演科波拉、黑澤明、費里尼,都寫劇本,科波拉有10年的劇本訓練,而黑澤明則寫了20年。他們的電影那么好那么扎實,反過來看是有原因的,不是單單掌握了技巧就能拍好這么簡單。
上大一時他就開始寫劇本。那時寫了一個短劇《風的小屋》,寫年輕人的情感、社會的問題。剛開始沒把握,不敢說是自己寫的,騙老師說是某個小說里的一段,一演,很成功,班上的同學看了感動得唏里嘩啦,看一次哭一次,覺得劇情跟自己的生活很接近有關系。他興奮了,發(fā)現(xiàn)自己編劇本有天賦,發(fā)現(xiàn)表達是如此有力而有效,一下子就決定徹底開始寫劇本了。
“就像練書法一樣,不能忽略基本的訓練。我們的價值體系比較實用功利,喜歡四兩撥千斤的那種感覺,有些電影拍出來就是不讓觀眾好好看。電影拍出來就是給觀眾看的,這個基本的都做不到。”這是他后來在西影執(zhí)著寫劇本的原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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