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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的承德,正沉浸在避暑山莊建成300周年的喜悅中,卻爆出了一起震驚國內(nèi)外的“外八廟”監(jiān)守自盜文物案。
“這件案子有可能取代荊門博物館監(jiān)守自盜案,成為中國文博界第一案!敝槿巳缡钦f
本刊記者/吳佩霜
2002年10月28日下午,金鐘道萬豪酒店,一場名為“皇室信仰:乾隆朝之佛教寶物”的拍賣會正如火如荼地進行,20多名香港、德國、法國及瑞士籍富商參預競拍,主持拍賣的是香港佳士得拍賣公司。
都是皇宮中的精品
49件拍賣品中,最名貴的是清乾隆粉彩描金無量壽佛坐像,它被一名香港古董商以29.5萬美元(227.4萬港元)購得。
拍賣會上共售出20多件文物,總售價為390萬港元。未成功拍賣的文物,仍由佳士得保管。
幾乎與此同時,國家文物總局收到了內(nèi)地駐港某部門人士的消息,大意是本次拍賣會的大部分拍賣品帶有故宮編號,疑似故宮藏品。并且提供了部分文物上的編號。
如果是故宮博物院文物流失,那將非同小可,國家文物總局立即通知國家公安部,并聯(lián)同香港警方對拍賣品進行清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20余件文物確實標有“故字號”。
“最初,國家文物總局拿來了5個故宮編號,核對賬目后,發(fā)現(xiàn)有4件編號對應的文物已經(jīng)在五六十年代調(diào)撥到承德外八廟,其中包括那件清乾隆粉彩描金無量壽佛坐像;還有1件也在同期調(diào)撥到山西某古寺!惫蕦m博物院副院長朱誠如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據(jù)朱介紹,辛亥革命后,當時的政府將熱河(承德)行宮和盛京(沈陽)故宮的文物移至故宮,所有文物都編入“故字號”,并于1914年成立了“古物陳列所”。
而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為了充實地方博物館,國家文物局先后從故宮博物院調(diào)撥近十萬件文物到各地方博物館。其中,對原屬承德避暑山莊及外八廟的部分文物進行了返還,并另加撥了原存故宮博物院的部分文物,總共多達5000多件(套)。
可以說,“全國省級(少許市)級博物館幾乎都有故宮博物院調(diào)撥的文物!
“避暑山莊及外八廟是古代皇帝的行宮,因此調(diào)撥過去的文物都是皇宮中的精品,相比起民間文物,更加精美,價值也更高!敝煺\如說。
竊案疑點重重
隨著警方對作為文物流出地的承德外八廟進行調(diào)查,一條侵吞文物的“大鱷”終于浮出水面。
李海濤,承德外八廟管理處文物保管部主任,曾在承德市文物局文物研究室擔任研究員。
“戴副眼睛,個子不高,看樣子挺老實憨厚。衣著很樸素,出入老騎著那輛破自行車!蔽奈锞值耐路Q,他靠進修拿了大專文憑,對文物鑒定,尤其是對密宗小有研究。
李海濤還多次被評為“先進個人”和“勞動模范”,并在擔任研究員期間,被評為副高職稱。
承德市公安局內(nèi)部人士經(jīng)過調(diào)查懷疑,李海濤早在10年前就開始監(jiān)守自盜,經(jīng)其手流出的文物超過百件,主要賣給了國內(nèi)的文物走私販子和個人收藏家。
據(jù)悉,拘捕李海濤當晚,還在李家發(fā)現(xiàn)了未轉(zhuǎn)手的20多件文物。
“他盜竊文物庫房的藏品主要有兩條途徑:一個是仿制贗品,換出真品;另一個就是把沒有登記入賬的文物,私自帶出!痹诔械率惺形温毜囊幻賳T透露,“該案件牽連甚廣,涉案人員約有三十人,包括承德市文物局官員、北京和錦州等地購買文物的人!
承德外八廟的文物庫房設在外八廟之一的“須彌福壽之廟”,“須彌福壽”是藏語“扎什倫布”的漢譯,即“吉祥的須彌”。此廟建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占地面積37900平方米。
文保部共有6人負責管理外八廟的文物庫房,其中一人負責記賬,是不允許進入庫房的。進入庫房要兩人以上,并由保衛(wèi)科的人陪同。庫房外的木門和鐵門,鑰匙分別由兩個人掌握。庫房里有24小時的監(jiān)控鏡頭。
作為文物庫房的“御座樓”是一棟兩層樓房,樓前兩個香爐,獨立的院落,朱紅的高墻。記者試著推最外層的木門,發(fā)現(xiàn)門從里面反鎖,院子里的狗聽到聲音,開始狂吠。院里的兩名保安聞聲而至,隔著門對來者進行查問。
他們告訴記者,24小時輪流有保安人員在文物庫房外看守,每班兩人加一條狗。
在看起來如此嚴密的看守下,李海濤涉嫌單獨作案的可能性似乎很小,而他長年作案至今才被發(fā)覺,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這起案件目前仍然疑點重重,尚在偵破中,但承德市警方證實,去年佳士得拍賣會上的部分文物已經(jīng)追回。
監(jiān)守自盜家賊難防
對于外八廟的藏品數(shù)目,外八廟管理處的不愿透露姓名的負責人稱其不清楚具體數(shù)目,只知道外八廟共約有7000余件,文物庫房里大約有6000多件。而在其接手管理處的時候,也并未進行清查。
這名負責人的理由是,“去年10月28日通過的《新文物保護法》,才要求新任負責人接手之時須辦理館藏文物移交手續(xù),而舊文物法對此未有涉及。李案11月才被發(fā)現(xiàn),之前未來得及對文物進行清查。”
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朱誠如認為,相比以前,各地博物館的安全措施已經(jīng)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外面的人要想偷竊非常困難,但是“家賊難防”。
近年來,我國屢屢發(fā)生的文物案件,似乎印證了這朱誠如的這一說法。
原荊門市博物館副館長王必勝和王傳富盜掘古墓、非法出售館藏文物案,原新疆博物館考古部副主任黃小江珍貴文物流失案……均是監(jiān)守自盜。
有專家認為,館藏文物的流失,已經(jīng)成為我國文物走私市場僅次于盜掘古墓的第二大來源。
而這些案件的案由雖各異,但其共同之處在于:時間跨度長。從事文物犯罪都在5年以上,黃案甚至長達17年才被發(fā)現(xiàn)。
北京大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文物學者認為,博物館的管理不規(guī)范,文物部門對館藏文物的清查流于形式,已經(jīng)是普遍的現(xiàn)象。不僅上級文物主管部門對所屬博物館館藏情況不知其詳,一些地方博物館連自己有多少館藏品也都不知道,如何去追究文物流失的數(shù)量呢?
而造成這種后果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經(jīng)費不足。中國最好的博物館是故宮博物院,博物院目前存有百萬件(套)文物。國家投資3個億建立了地下庫房,溫度長年保持在14~17度之間,濕度保持在50%~55%之間,這樣的條件在國外也是首屈一指的。
但是其他的博物館就不那么幸運了,除了少數(shù)主要的博物館,國家對地方博物館的撥款并不充足,一件“無價之寶”可能就是當?shù)夭┪镳^的一個負擔,既無法創(chuàng)造最好的條件去保管,也沒法采取嚴密的安全措施。
經(jīng)費不足導致的另一個后果就是管理人員不足,尤其在某些縣市級博物館,管理相當混亂,博物館管賬和保管文物的就是同一個人。而文化部于1986頒布的《博物館藏品管理辦法》明文規(guī)定:“管理藏品總登記賬的人員不得兼管藏品庫房!
解放初,我國僅有21家博物館,現(xiàn)在已發(fā)展到超過2000家。數(shù)量的增加并沒有保證質(zhì)量的提高,“比較好的是上海、河南、陜西、福建等省級的博物館,而一些縣市級博物館的館藏條件并不樂觀!敝煺\如稱。
而在一些偏遠地方出土的文物,其價值也許很高,但又不能把其都轉(zhuǎn)移到省級的博物館,因為文物界約定俗成的慣例是,當?shù)爻鐾恋奈奈锞蜌w當?shù)夭┪镳^保存。
在利益的驅(qū)動下,又有如此高的隱蔽性,一些博物館的內(nèi)部人員難免會鋌而走險,利用本身的資源,進行“創(chuàng)收”。
中國文物學會名譽會長謝辰生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文博界同樣存在嚴重的腐敗問題。
“一個令人痛心的數(shù)字是,90年代后被偷盜流失的文物,是以往任何年代文物流失之最。”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