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刊于1923年的美國《時代》周刊,被譽為當今在全球具有重要影響力的新聞周刊。它從一開始就以封面人物的創(chuàng)意而形成自己的特色。自1924年9月8日,《時代》封面上首次出現(xiàn)中國人的面孔后,近現(xiàn)代中國歷史的發(fā)展變化,從中都可追尋到蛛絲馬跡。那這個首次登上《時代》封面的中國人是誰呢?
“中國最強者”亮相
一個中國軍閥的肖像,出現(xiàn)在1924年9月8日美國《時代》雜志的封面上。照片下面有兩行說明:
“GENERAL WU ”(吳將軍)
“Biggest man in China ”(中國最強者)
“吳將軍”就是吳佩孚。照片拍得很藝術(shù),光頭吳佩孚身著戎裝,臉微微朝左,兩眼炯炯凝望前方,看上去躊躇滿志、胸有成竹!皩④姟痹谶@里譯為“大帥”更為妥帖。因為,當時人們更習慣于稱吳佩孚為“吳大帥”,與他對立的奉系軍閥張作霖則被稱作“張大帥”。
其時,吳佩孚作為一代梟雄,威名正處于巔峰。他所控制的直系勢力,北至山海關(guān),南到上海,影響著大半個中國。1924年9月8日這一期《時代》出版時,在中國南方的上海,直系軍閥與皖系軍閥為爭奪這座城市的控制權(quán),正在展開激戰(zhàn);在中國北方,直系軍閥與奉系軍閥為取得北方的控制權(quán),第二次直奉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在1922年的第一次直奉大戰(zhàn)中,吳佩孚率領(lǐng)直系軍隊大獲全勝,奉系軍隊撤回關(guān)外。此次吳佩孚再度坐鎮(zhèn)北京,調(diào)遣25萬大軍與奉系交鋒。即便遠在美國,《時代》也很清楚吳佩孚作為直系軍隊統(tǒng)帥在中國政治舞臺上的分量:一個叱咤風云的人物,一個握有重兵、左右政局的舉足輕重的強者。
正是在此背景下,世界關(guān)注著中國,也關(guān)注著吳佩孚!皡谴髱洝本瓦@樣成了《時代》封面上的第一個中國人。
曾被認為“有可能統(tǒng)一中國”
1874年,吳佩孚生于中國山東的登州(今蓬萊)。1896年,吳佩孚在登州考中秀才,1897年離開家鄉(xiāng)前往北京,投筆從戎,開始闖蕩天下。1912年,吳佩孚還只是軍閥曹錕部下的炮兵團團長,沒有太大的名聲。不過,12年后的1924年,情況就大大不同了。
自袁世凱1916年去世之后開始的北洋軍閥時代,一個又一個風云人物跑馬燈似的在中國政治舞臺上出現(xiàn),黎元洪、張勛、段祺瑞、徐世昌、曹錕、張作霖、吳佩孚……但到了20年代初,真正引人關(guān)注且前途被普遍看好的莫過于吳佩孚。
上海英文雜志《密勒氏評論報》的主編、美國人約翰·鮑威爾(John Powell)曾多次采訪過吳佩孚,在他的印象中,吳佩孚頗有才干。他甚至認為,與其他軍閥相比,吳佩孚更有可能統(tǒng)一中國。他寫道:
從1922年到1928年,蔣委員長建立南京政府之前,是中國的軍閥混戰(zhàn)時期。在這一混亂階段,吳佩孚比其他任何人更有可能統(tǒng)一中國,在許多方面,他都是一個能干而有個性的人物。吳總是讓拜訪他的外國人大吃一驚,因為他的面貌,很不同于一般的華北人,有一嘴短短的紅胡子,長臉高額,鼻相很好。比起別的軍閥,他受的教育要好得多,是得過功名的前清秀才。(《鮑威爾對華回憶錄》,第88頁)
看重吳佩孚的能力與實力的,不只鮑威爾一個人。在1922年,更為重視他的則是來自蘇聯(lián)的特使——越飛。
1922年8月,越飛來到中國,在前往廣州與孫中山見面之前,曾率先與吳佩孚接觸,試圖與之合作。顯然,蘇聯(lián)需要支持一個與他們合作的中國勢力,進而控制中國,以便與日本對抗。1922年8月19日,越飛致函吳佩孚,滿紙溢美:“我們都懷著特別關(guān)注和同情的心情注視著您,您善于將哲學家的深思熟慮和政治家的老練果敢以及天才的軍事戰(zhàn)略智慧集于一身!痹斤w的軍事顧問、蘇聯(lián)總參謀部學院院長格克爾將軍自洛陽吳佩孚總部返回北京后,越飛立即給蘇聯(lián)國內(nèi)拍發(fā)絕密電報,送呈斯大林稟報情況:“(格克爾)從吳佩孚那里回來了,說從未見過這樣完美的軍事秩序:秩序和紀律極其嚴整,操練和訓練比贊許的還要好……”
這便是20世紀20年代初期聲名赫赫的吳大帥在世人眼中的分量。
1924年,吳佩孚正好50歲。是年4月,數(shù)千賓客云集在河南洛陽他的大本營為他祝壽,其聲名之顯赫達到高潮。康有為也親往祝壽,并以壽聯(lián)相贈:“牧野鷹揚,百歲勛名才半紀;洛陽虎視,八方風雨會中州!彪m有溢美之處,但也頗為形象地概括了吳大帥這一年在中國重要的、他人難以取代的位置。
素有“儒將”之稱
對第一次出現(xiàn)的中國封面人物,《時代》沒有太多介紹,但僅僅下面這段文字,也足以概括出吳佩孚的特點:
他是中國最能干的軍事家。他統(tǒng)治著除滿洲之外的整個中國北方和中原。他任直魯豫巡閱使,北京屬于他的管轄省份。盡管他贊成民主制,但其目的是用武力統(tǒng)一中國。這一政策,使他與滿洲的督軍以及南方的孫逸仙發(fā)生矛盾。北京局勢有一個特殊情況,現(xiàn)任總統(tǒng)曹錕曾是吳大帥的敵人,在曹錕當選為中華民國總統(tǒng)時,吳大帥沒有反對,據(jù)說他被“買通”了。他不僅僅是一位軍事天才,還精通文化、科學和文學。他學習很刻苦,近來開始學習英語,聘請了一位家庭教師。他只給教師一個小時的授課時間:早上4點30分到5點30分。他還以“說話柔和、手段強硬”而著稱。(注:引文譯自1924年9月8日《時代》。本系列《時代》譯文均由本文作者翻譯,不再另行說明。)
《時代》說“現(xiàn)任總統(tǒng)曹錕曾是吳大帥的敵人”,有誤。吳佩孚作為曹錕的副手,雖然有時也被說成直系中與曹錕相對的一派,但卻非“敵人”。更多的時候,他被視為曹錕的親信,也頗為尊重曹錕!稌r代》的介紹頗為有趣,吳大帥被冠以“軍事天才”,不僅“精通文化、科學和文學”,還具有開放意識,人到五十,居然還在清晨學習英語,令人刮目相看。以這種方式介紹一位中國的軍閥,顯然很符合美國讀者的口味。
秀才出身的吳佩孚,素有“儒將”之稱。美國女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1925年在漢口曾采訪過吳佩孚。在談話中,吳佩孚引用孔子的話來說明外國對中國的影響既好又壞。他還告訴斯特朗,他盼望日后能退隱寺廟去過反躬自省的生活,并在扇子上題寫一首詩相贈。吳佩孚的詩寫的是什么,斯特朗沒有告訴我們。不管是故意作秀,還是自幼形成的讀書人習慣,吳大帥在外人面前樂于引經(jīng)據(jù)典,不時揮毫賦詩,顯露幾分儒雅。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這一點使他迥然有別于張作霖、張宗昌之類粗野的軍閥,更能獲得世人特別是外國人的好感。
南方孫中山,東北張作霖,都是此時中國叱咤風云的強者。在北京,還有民國總統(tǒng)曹錕——吳佩孚的老上司。但很奇怪,《時代》沒有選擇他們作為封面人物。本期《時代》也談到了張作霖,稱他是“一位虔誠的帝國擁護者,即擁護君主制的人”!稌r代》還介紹說:“滿洲大約有得克薩斯和科羅拉多兩個州這么大,在中國北方有如此大的地盤,使張大帥這位軍閥無人能取代!钡潜M管這位張大帥“思維敏捷,權(quán)力巨大”,“卻非吳大帥的對手,曾慘敗于吳”。奇怪的是,刊物沒有刊登張大帥的照片,卻選登了一幅年輕的張學良的照片,照片說明為:
“MARSHAL ZHANG”(張元帥)
“His title is no empty epithet”(他的頭銜不再是閑職)
“張元帥”就是張少帥?吹贸鰜恚稌r代》此時已經(jīng)開始注意到張學良的崛起:1924年3月,出任東三省空軍司令兼“飛鵬隊”隊長;4月,出任陸軍第27師師長;而到了即將爆發(fā)的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張學良更是一躍而為“鎮(zhèn)威軍”第三軍軍長,率領(lǐng)奉軍主力與吳佩孚對陣。
不過,在第二次直奉大戰(zhàn)即將開始之際,更多的人還是有理由相信,吳大帥獲勝的歷史將重演!皡菍④,中國的最強者”——《時代》在封面上引用這幾個字時,反映出的正是這一判斷。吳大帥鎮(zhèn)定自若的神態(tài),仿佛透露出這樣的信息:一個具有儒將風度的最強者,有可能決定中國未來的政局。
然而,現(xiàn)實很快將證明,這只是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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