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聲川,被譽為“臺灣現(xiàn)代劇場的創(chuàng)造者”,1954年生于美國華盛頓,創(chuàng)造美國伯克萊大學最好成績的戲劇研究博士,現(xiàn)任國立臺北藝術(shù)大學教授、美國史丹佛大學客座教授,表演工作坊藝術(shù)總監(jiān)。29歲開始劇場創(chuàng)作,舞臺劇《暗戀桃花源》、《如夢之夢》、《那一夜,我們說相聲》、《如影隨形》等作品深入人心,為他贏得了“臺北劇場最閃亮的一顆星”的稱譽。電影作品兩部《暗戀桃花源》和《飛俠阿達》,電視作品有300集的《我們一家都是人》等。前不久,他的話劇新作——一部呈現(xiàn)眷村三代住民、四個家庭故事的《寶島一村》在臺灣上演,又一次引起轟動。林青霞看完之后寫下這樣形象的觀劇體驗:“看得我如醉如癡,時而感傷時而欣慰,有時大笑,有時哭得抽泣;淚還沒干又破涕而笑;還沒笑完又哭將起來。這是什么樣的一出戲?把我弄得像個傻子一樣!
日前,一個確定的好消息傳來,這部讓林青霞和許多臺灣觀眾看得如醉如癡的《寶島一村》,將于2010年2月5日至7日在北京世紀劇院上演。賴先生說,為了自己全身心投入的新戲能與首都觀眾見面,此番他偕夫人丁乃竺來北京,心里充滿了興奮和期待。
1.
“把石頭變成小鳥或鮮花的魔術(shù)師”
我在乎的是今晚能不能感動你。我只想用務實的態(tài)度,專心地、一場一場地給予觀眾,這是沒法復制的手工業(yè)。因為每一個晚上都是珍貴的。
——賴聲川
采訪是在冬季午后的咖啡廳里,頻頻接到賴聲川的車塞在路上不能動彈的消息。
等到見面的時候,賴聲川腳步匆匆地走到身邊,很虔誠禮貌地鞠了一躬,“遲到了,不太熟悉北京路況,希望沒有耽誤你們!甭曇粽鎿,氣場平和,瞬間拉近了與人溝通的距離。
不等記者開口,他開始講起新戲的內(nèi)容,眼神中是慈悲的學者之氣。夫人坐在一旁,很默契地用表情配合。
其實賴聲川不需要名片,就會有無數(shù)人自動地被吸引,關(guān)注他,研究他的戲劇藝術(shù),研究他所創(chuàng)造的劇場神話。他的話劇,連加場也很難“見縫插針”,訂票熱線常因為爆棚而拔掉。有人說他是改變?nèi)藗冑I票習慣的戲劇大師:開場前,任憑你堵在劇場前幾個小時,也難僥幸淘到一張退票,一票難求的狀況可謂空前。都說話劇這種陽春白雪的藝術(shù),是小眾人群玩味的優(yōu)雅,但賴聲川神奇地做到了把小眾的優(yōu)雅變成大眾的情結(jié),“想看深度的有深度,不想看深度的可以看熱鬧”,把易受冷落的劇院變成火樹銀花般讓人趨之若鶩的景觀。
賴聲川的務實態(tài)度令人動容,他把自己看成了“手工業(yè)者”,不喜歡被扣上大師的帽子。有人喜歡稱他是“一位能把石頭變成小鳥或鮮花的魔術(shù)師”,反比什么戲劇大師來得生動形象。
“魔術(shù)師”更多關(guān)注的是是否與觀眾完成了很好的溝通,關(guān)注的是今晚我能不能感動你,而把那些遙遠而人為無法控制的話題先放到一旁。
“魔術(shù)師”說他這次的魔術(shù)做得很大,兩個半小時,50多年的風風雨雨,二十幾個演員,即興發(fā)揮!秾殟u》一劇如此聲勢,在戲劇舞臺上比較少見。
《寶島》講了這樣的故事:大陸人漂洋過海來到臺灣眷村,以為幾個月便可以回到家鄉(xiāng),沒想到這一盼就是一輩子。在每家十多平方米的房子里,落地生了根,接著出現(xiàn)了第二代第三代,同樣生活在擁擠的空間之中。推開后門,就是別人家。于是第一代人苦苦守望,第二代人、第三代人有了不同的價值觀,有力氣也有能力的人紛紛往外跑,故事就表現(xiàn)三個家庭在幾十年間的動蕩經(jīng)歷。
這是只有在寶島臺灣才能擁有的一段歷史,形成了獨特的眷村文化,并且在臺灣人心中有很深的淵源和情結(jié)。如今,眷村在臺灣的版圖越來越小,高樓大廈取代了局促狹小的空間,原來的700多個村子已經(jīng)變成了今天的3個,眷村文化正面臨著消失的危機。記錄這一重要的歷史時期成了一種文化責任。起初,熱衷于創(chuàng)作這一題材故事的人是臺灣的金牌電視制作人王偉忠。
王偉忠是《康熙來了》、《全民大悶鍋》和《舞林大道》等節(jié)目制作人,從小在眷村長大,對眷村文化的體會深入骨髓,并且一直不遺余力地保護眷村文化。他曾經(jīng)拍攝過《偉忠媽媽的眷村》和《想我眷村的媽媽》等紀錄片和以眷村生活為背景的電視劇《光陰的故事》。后來,他覺得這些努力和影響力還不夠大,多少年前,話劇《那一夜,我們說相聲》挽救了相聲藝術(shù),今天,能不能有一部永恒的經(jīng)典之作記錄下眷村的文化。而能夠有這種創(chuàng)作能力和影響力的人非賴聲川莫屬。王偉忠找到了老朋友,強烈要求合作一次,把眷村的故事推到戲劇舞臺。
賴聲川聽了這樣的想法,起初覺得很好,但并沒有立刻答應。面對如此龐大的素材和題材,他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把握。而歷史向來容易用歷史處理,但歷史如何用戲劇的感性語言抒寫,如何集中、提煉、發(fā)揮、升華,真實、清晰勝過新聞?這是考驗“魔術(shù)師”功力的事。
但王偉忠堅持認定賴聲川能擔當重任。之后有兩年的時間,王偉忠輪番轟炸式地在賴聲川耳邊不斷地講故事,不厭其煩地講到頭皮發(fā)麻。功夫不負有心人。故事說到第5遍的時候,賴聲川眼前一亮,他說自己看到了“戲”,看到了眷村的房子,隨后,看到了紛雜的25家的故事濃縮成了3家,并且臺灣人對“家”的向往主題明晰了……《寶島》的框架終于神奇地出現(xiàn)了。
賴聲川說許多靈感其實也來自童年時代對眷村的記憶。他清楚地記得眷村的“潛規(guī)則”:女孩子必須嫁到外村。如果嫁到本地,就會認為沒志氣。如果一不留神,從小長大的男孩和女孩戀愛上了,男孩子的家長也會說服自己家的孩子放棄,“條件不如人家就要放棄。”這是眷村老一代人的邏輯。最后往往是,男孩子出去干了一番事業(yè),功成名就,結(jié)果可想而知,當年的舊夢難以圓滿收場。話劇中有這樣一個情節(jié):老太太狠狠地一巴掌打到跪在她眼前的孫子臉上,說這是他為他爸爸挨的,她怪她的兒子,為什么幾十年都不回家。這正是眷村當年的寫照,很多人都早早離開眷村到城市發(fā)展去了,在外成家立業(yè)而沒有回來,結(jié)果剩下老人在家苦苦地等待和期盼。在賴聲川的理解中,眷村文學的調(diào)子偏重悲苦,但是他不想渲染這種悲苦的基調(diào),他更希望在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苦中作樂的情懷,這是他的經(jīng)驗和個性,從哭到笑,從笑到哭,才是人生必然的循環(huán),才是戲劇人生的味道。當時從眷村走出來的人有很多,除了有林青霞、張艾嘉、王偉忠等一群大腕兒人物,也有各個幫派混太保的黑道以及眾多留學博士。他們把眷村局促的生活當成是一種噩夢和飛出去的動力,一輩子都沒有回來,也有一輩子沒有飛出去的……賴聲川參透了林林總總、喜怒哀樂的冷暖人生,織就了時代的故事。
情節(jié)有了,那么石頭就能變成小鳥了嗎?問到賴聲川的創(chuàng)作秘訣,他微微一笑:“就是把自己降到最小,不要在戲中灌輸太多個人的想法,讓演員去發(fā)揮臺詞。”即興的創(chuàng)作方式,是賴聲川慣有的創(chuàng)作路數(shù),就是“讓戲自己長出來,不去人為駕馭它”,所以故事事先沒有劇本,但演員事先要做許多研究文化的功課,然后在現(xiàn)場碰撞出靈感的對白。這部戲的演員,很多都是眷村的背景出身,自愿打電話到劇組,請求加入。因為是演自己從前生活過的地方,所以往往激情澎湃,在舞臺上,常有出人意料的生動臺詞出現(xiàn),又能真實還原生活真貌。只有戲的最后一場,才是賴聲川自己的編劇之語,大意是:人的一生哪里是人能自己估算的、人生就像一個奇跡,能跟你走一趟就是幸福。祝愿你一輩子永遠不知道戰(zhàn)爭。說得很實在,又很動人,故事因此變得意味無窮。
這部戲為什么在臺灣如此轟動?為什么林青霞會寫下那樣一段深情纏綿的觀劇體驗?這對于大陸的觀眾,都會形成一種特殊的期待和好奇。
或許,臺灣人對“家”的理解與大陸相比,本身就多了幾分向往和傷感的情愫,而賴聲川又在戲中插入許多老歌,有鄧麗君的,有蔡琴的,還有《我的家在松花江上》,劇中回旋的是一代人的情感記憶。在臺灣的一次演出中,歌曲一響,樓上就有老太太站起來跟著唱,也有的老觀眾,聽到戲中的山東口音響起,便熱淚縱橫,說那是爺爺?shù)目谝,勾起對“家”的刻骨思念。這部戲也是大陸了解臺灣的一個很好方式。也許有一天,眷村被新的建筑代替了,那么這部話劇的意義就更加非凡。所以,賴聲川說,戲一做出來,找到了當年《暗戀桃花源》的感覺,甚至更特別,仿佛冥冥中有些東西已經(jīng)注定。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