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牛津 十年譯紅樓
1951年,霍克斯學成回國后,開始了新的研究工作,這時,他多了一個來自中國的新同事:吳世昌。1959年,36歲的霍克斯發(fā)表了《楚辭》英文版,同一年,他成為牛津大學中文系教授。
吳世昌先生當時已經(jīng)是蜚聲海內(nèi)外的紅學大師,他鼓勵霍克斯著手準備《紅樓夢》的翻譯工作,在20世紀50年代,《紅樓夢》在英語世界還沒有一個完整的英文譯本,有的只是節(jié)選本,而且,大量的翻譯錯誤充斥其間。
1970年,霍克斯抓住了和企鵝出版社合作的機會,全面啟動了《紅樓夢》120回的全本翻譯工作,這時,他必須在極其巨大的翻譯工作量和日常的教學工作之間做出抉擇。
最后,霍克斯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辭去牛津大學中文系主任的教職,全心投入《紅樓夢》翻譯,這在國際漢學界引起了巨大的震動,還沒有一位漢學家,是為了翻譯中國文化而辭職回家。
霍克斯用了10年的時間,翻譯了前80回,分別在1973、1977、1980年出版了譯名為《The Story Of the Stone》的《紅樓夢》。最后四十回,由霍克斯的女婿、漢學家閔福德完成。由此,西方世界第一部全本120回的《紅樓夢》便誕生了。
由于是和企鵝出版社合作,霍氏譯本走的是英美圖書市場,而不是像某些中國古典文學英文版那樣在英美走的是圖書館渠道,所以,霍克斯譯本對英美世界的影響最為廣泛。而霍克斯卻并沒有因為翻譯《紅樓夢》而成為富豪,這份做學術的苦心苦情令人感動。
用一句英文翻譯黛玉七律
霍克斯非常喜歡林黛玉這個形象,他對林黛玉的詩詞翻譯得極為出色,比如下例。
探春、黛玉、寶釵、寶玉一干人等,在大觀園里辦起了詩社,取名“海棠詩社”。大家約定以“詠白海棠”為題,各寫一首詩,探春、寶釵一干女孩冥思苦想,黛玉卻冷眼旁觀,別人都交卷了,黛玉還是無所謂,李宮裁催她,黛玉才提筆,怎料七律一首,一揮而就,擲給她們: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霍克斯翻譯林黛玉的“詠海棠花”,傾注了巨大的虔誠和才華,這個性情男人,竟然用英語的一個句子,翻譯了黛玉的整首詩:
Beside the half-raised blind, the half-closed door, crushed ice for earth and white jade for pot,three parts of whiteness from the pear-tree stolen,one part from plum for scent(which pear has not)-moon-maidens stitched them with white silken thread, and virgins' tears the new-made flowers did spot, which now, like bashful maids that no word say, lean languid on the breeze at close of day.
一個完美的英文長句,竟然包涵了中國一首絕妙的七律,不僅中國人聞所未聞,就是英國翻譯界,也罕有如此率性無羈的翻譯先例,這一段翻譯,有情,有意,富有高度的形式美。
在早期英文譯本中,黛玉被譯為“Black Jade”,但這個詞語有一個引申義,便是“黑皮膚蕩婦”,在英語中屬于貶低女性的不恭詞語,這個翻譯,被我國著名的紅學大師吳世昌激烈批評過,霍克斯在70年代自己動手翻譯《紅樓夢》之時,便放棄了這個錯誤翻譯,改為“Lin Daiyu”。黑皮膚蕩婦Black Jade影響了西方世界四十年,在20世紀70年代終于被糾正,這一點,我們特別感激霍克斯。
霍克斯的譯本最大的特點是實現(xiàn)了譯本的英語母語文學的特質(zhì),較好地實現(xiàn)了中西文化的翻譯對接,譯本才華橫溢,有不少地方都有創(chuàng)造性的靈動閃光。當然,他的翻譯也有不足,最大的不足就在于不尊重中國的民間信仰,講《紅樓夢》中的儒釋道三家,都轉(zhuǎn)譯為了基督教,當然,他的目的是為了西方讀者更好地接受,但是做法并不足取。后來,霍克斯本人也對這個錯誤道過歉。
◎文/裴鈺
[圖片來源于裴鈺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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