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衛(wèi)士李銀橋及其夫人韓桂馨口述、邸延生執(zhí)筆,撰寫了一書《歷史的真言——李銀橋在毛澤東身邊工作紀實》,新華出版社2000年7月出版。這部書的其他部分且不去探究,但其中關于毛岸英入朝和不幸罹難的原因背離真實。
《歷史的真言》把毛岸英的罹難,歸罪于彭德懷拒不執(zhí)行毛澤東要他轉(zhuǎn)移司令部駐地的電令。我在抗美援朝期間任志愿軍總部參謀,隨彭德懷同志工作;1986年離休后曾參加《彭德懷傳》的編審工作,對抗美援朝的那段歷史比較了解。據(jù)我所知毛澤東并沒有發(fā)過這一電報指令。
《歷史的真言》第495頁至496頁載:
1950年11月23日,密切關注著朝鮮戰(zhàn)局的中國人民解放軍代總參謀長聶榮臻接到蘇聯(lián)方面發(fā)來的一封密碼電報,告知美軍近日將派飛機轟炸中國人民志愿軍總部,提醒中國方面提高警惕、預做防備。
聶榮臻急忙趕到毛澤東的辦公室,向毛澤東報告了蘇聯(lián)的電報。毛澤東指示說:“立刻給彭德懷發(fā)電報,要他轉(zhuǎn)移司令部!敵情變化無常,要防患于未然!”
“是!”聶榮臻答應后離去,即刻給彭德懷發(fā)電報了。
11月24日下午,毛澤東又親自擬寫了一封電報,用“AAAA”加急形式發(fā)了出去,提醒彭德懷近日將有敵機轟炸,要他設法將志愿軍總部轉(zhuǎn)移了。
彭德懷悲痛萬分,悲痛中深深懊悔自己沒有按照聶榮臻的提醒和毛澤東的電示急速將志愿軍總部轉(zhuǎn)移了。
第501頁載:
毛澤東得知志愿軍總部被炸后,“這個彭德懷!”毛澤東生氣地說,“我拍了電報讓他轉(zhuǎn)移的么!……”
讀者閱到此自然會認為毛岸英的犧牲是由于彭德懷未遵從毛澤東的電令及時轉(zhuǎn)移總部駐地而招致挨炸,使毛岸英本可避免犧牲而最終卻未能逃脫。責任在于彭德懷。
但實際情況是怎樣的呢?
密碼電報是核心機密。世界各國都是如此。從事譯電和接觸密碼電報的工作人員都須經(jīng)過嚴格審查。電報的閱看、回收、歸檔每一環(huán)節(jié)都有嚴格、嚴密的紀律和簽字程序。電報按年月順序編號,機要部門隨時對收回的電報清點,倘發(fā)現(xiàn)缺號立即追查,如丟失則立即報告最高首長,務必徹底追查到底。遺失電報的當事人,不僅本人要受到嚴肅處理,當事人的直屬一、二層上級也要受到必要的處分和處置。志愿軍司令部收到的電報及發(fā)電都是總結(jié)戰(zhàn)史的第一手珍貴資料。朝鮮停戰(zhàn)后,軍委在沈陽組織一批干部總結(jié)志愿軍作戰(zhàn)經(jīng)驗,使用了志司的全部電報。上世紀50年代寫出了初稿后,電報上交軍委機要局存檔?偨Y(jié)文件保存在軍事科學院。彭德懷對總結(jié)稿作了審查,題寫了書名。鄧華具體主持編寫。廬山會議后,總結(jié)被封存。上世紀80年代,軍科院戰(zhàn)史部重新編寫志愿軍和中國人民抗美援朝戰(zhàn)史,并于1990年9月公開出版了《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一書。至此,人們可到軍委檔案館、中央檔案館查閱文電史料。因時限已過,大部分電報失去機密性,可以公開引用或全文發(fā)表。軍事科學院掌握了當年志司的全部電報,按年度月份編號齊全沒有缺號。
從1950年11月下旬的23日、24日志司的收電中翻找,根本沒有所謂11月23日聶榮臻告轉(zhuǎn)移的電報,23日沒有北京的來電。24日確有毛澤東來電,但電文中絲毫沒有講為防轟炸應轉(zhuǎn)移司令部的字句。該電全文如下:
關于準備隨時撲滅空降敵人給彭德懷等的電報
(一九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彭、鄧、樸、洪,并告高賀:
(一)你們本日七時的作戰(zhàn)部署是完全正確的,望堅決照此執(zhí)行。(二)請你們充分注意敵人降落傘部隊在我后方降落,應控制必要武裝力量及汽車在你們及后勤部手里,準備隨時撲滅這些空降敵人。敵人已有一組諜報人員在云山以東地區(qū)降落,并稱正向鴨綠江邊移動,請注意撲滅。(三)請你們充分注意領導機關的安全,千萬不可大意。(四)此次戰(zhàn)役中敵人可能使用汽油彈,請你們研究對策。(五)你們釋放美俘的行動,已在國際上收到極好的效果。請準備于此次戰(zhàn)役后再釋放一大批,例如三四百人。
毛澤東
十一月廿四日廿二時半
毛澤東的上述電報已全文編入《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一卷第685頁,公之于世。所謂聶榮臻11月23日、毛澤東11月24日兩次告彭德懷轉(zhuǎn)移司令部的電報純屬子虛烏有。
即使毛澤東當時確有電令彭德懷轉(zhuǎn)移駐地的電報,李銀橋也不可閱看,也不可能聽到。因進入中央機關的干部、戰(zhàn)士都進行保密守則教育。不該自己閱看的文電不閱,不該自己知道的秘密事項不探問,首長和別人談機密時躲開。當時在毛澤東身邊工作的兩位機要秘書徐業(yè)夫是老機要工作者,羅光祿是軍事干部。徐、羅秘書絕不會把電報給李銀橋看,因這是違反保密紀律的。李銀橋當年不可能看到電報,也不可能聽到軍事機密。那么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李銀橋口述回憶錄時認為需向中央和軍委檔案館查閱某些文電,以他的身份當有批準的可能。但可以肯定他和執(zhí)筆人并沒有尋查當年的歷史文獻。
彭德懷在毛岸英遇難后,在11月25日16時向軍委發(fā)了電報。中央機要室主任葉子龍收到電報后,首先送給周恩來閱。周恩來閱后在電報上批“劉(少奇)、朱(德):因主席這兩天身體不好,故未給他看”。37天后,1951年1月2日周恩來交代葉子龍把志司電報送給毛澤東。據(jù)《葉子龍回憶錄》(第196頁至198頁)載:“周恩來說:‘不要瞞了,總瞞著也不是辦法,報告主席吧!’我拿著電報走進毛澤東辦公室,他正在沙發(fā)上看報紙。我小聲叫了一聲‘主席’,然后把電報交給他……毛澤東將那份簡短的電報看了足足三四分鐘,他的頭埋得很深。當他抬起頭時,我看到他沒有流淚,沒有任何表情,但他臉色非常難看。他向我擺了擺手說:‘戰(zhàn)爭么!總會有犧牲,這沒有什么!’……對岸英犧牲一事及毛澤東當時的情況,多年來各種媒體作了大量渲染,說法不一。實際情況如上述……”
我們應該對歷史負責,實事求是地還歷史以真實的面貌。 (王亞志 摘自2007年第6期《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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