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女作家征婚實錄
文/永文
永文的簡歷
永文,36歲,生于臺灣鹿港,東吳大學畢業(yè),后在中學當老師。因其多篇小說在臺灣《聯(lián)合報》上獲獎,有明星教師的稱號。1988年專事寫作。此篇寫的是她的親身經(jīng)歷。她至今未婚。
永文的征婚啟事生無悔,死無懼,不需經(jīng)濟基礎(chǔ),對離異無挫折感,愿先友后婚,無誠勿試
2000年冬天,我以吳小姐的名義陸續(xù)在三家報社刊登了上列的征婚啟事,分三天刊出。三天之中,我都是自己接聽電話,108位應征者中,除了三位是托人詢問外,其他人都是親自洽談。
第一個男人:不要結(jié)婚,只要交友
他30余歲,已婚,有兩個孩子,自稱人長得體面。他在電話里說他不要結(jié)婚,只要交友。我立刻告訴他,我只想結(jié)婚,不要"交友"。他問我難道結(jié)婚前不要先交朋友嗎?那要看交朋友是什么意思?我問他。談?wù)勑,彼此感覺不錯就可以進一步交往,他回答得不假思索。但是進一步交往又是什么意思呢?我要確定我們對交友的想法是否一致呀!
他表示,他的想法不是很保守,有時候視情況可以有男女親密關(guān)系。我說:喔!你是指性方面?他說這很正常,沒什么好大驚小怪,每個人都會有需要。
你是在找性伴侶?我問。是的,可以這么說,他回答。那為什么不去找妓女呢?他說很貴,而且衛(wèi)生堪慮。我說:你想找免費的性伴侶?不是免費,有時會送戒指、項鏈什么的。他連細節(jié)都想到了。
我告訴他,我認為他的想法很無聊。他說這是事實,不是無聊。他以前并沒有認真去尋找一個對象,最近準備開始找,因為"有經(jīng)驗就會很想要"。那你妻子呢?妻子在這方面比較冷,配合上有問題,而且他喜歡不同的性愛感受。
有人可以接受這種想法嗎?有的,有些女人和我在一起就很疼,受不了,叫床叫得很大聲……
我打斷他:請不要愈講愈低俗。他說這不是低俗,是人之常情。
第十九個男人:比較習慣說英文的中國人
他半夜1:30打電話來,說的都是英文。他說白天找不到我,所以晚上打電話。
過了10分鐘,我才明白他并非外國人,而是"在海外長大,比較習慣說英文"。他也會講中文(跟中國人一樣),約40余歲,旅美學者,研究的是我所茫然的科學,因為多年來專心于研究,迄今未婚,但得過許多學位。
他的父母在美國大學教書,家教非常嚴格。他曾經(jīng)在多年前與一女子論及婚嫁,但遭到父親反對,他說。然后呢?難道都不會與任何女性交往嗎?當然認識一些,都是泛泛之交,因為他還是深愛那位無法與他成婚的女孩,所以一直逃避在忙碌的工作中,過著清教徒的生活。
他說,男女交往是一個碰撞的過程,過一陣子才會有清晰的答案。我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性?他用英文說:聰明、活潑、善解人意。另外一方面他非常注重身材,不是很注重外表。
習慣用英語溝通的學者大半都在談他自己,他一直強調(diào)自己在美國時孤寂清閑的生活,一個人住在一棟有七八個房間的洋房,平常偶爾去實驗室做研究,大部分時間在家里看電視,十幾年沒碰過女人?赡苁且驗樗麑ι畹男稳葑屛矣X得似乎有那么一點不真實、或不正常,我終于忍不住問他一個非常不禮貌的問題:那么多年沒碰過女人,性生活怎么辦?
他絲毫不以為忤,這一點也令我有些訝異,因為我冒犯的問題多半來自對他話語的不信任。他說性方面,他都試著自己做,在佛州,他買過一個人體娃娃,他說在美國這種事很流行。
第十九個男人,我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字,我們從未見過面,只通過3次電話。
第三十六個男人:自稱是個黑道人物。
他說他是黑道人物。
20來歲,未婚,沒有家,長期住旅館,雙親已逝,姊姊在大學教書,有個在政界的叔叔,但從來不拜托他們做任何事。
他對母親的記憶很遙遠,只知道是日本人,她穿和服的照片很美,父親則從未見過面。他說,小時候沒得到什么愛,所以長大了需要很多。
他說他不是單純的人,打電話是想了解人,覺得我可能是一個飽受感情摧殘的人,可能需要安慰,他剛好一個人在家,很無聊,可以和我說說話。
他說他是給"款姐"包的,女人醋勁很大,每天回家都會檢查床單是否起皺。他說他喜歡跟成熟的女人來往,每一個女人在他眼中都很漂亮,反正,他喜歡女人,不甘寂寞。
小學一年級開始吃檳榔,初一便與女生發(fā)生關(guān)系,18歲那年做過午夜牛郎,陪男人,兩萬元睡一次。他說衣服才一脫,他受不了,立刻奪門而出。
后來去當殺手,在賭場干保鏢。他說他很狠,也很溫柔。個性極端,別人對他好一分,他會對別人好十分,反之亦然。
殺手需要訓練,譬如把人和沒吃飯的狼狗關(guān)在一起,他說,把人訓練到見到血便發(fā)狂,當他不高興時,他可以把貓活活虐待死。不過,他說在道上混也有道上的規(guī)矩,四種人不侵犯:一、女人;二、老人;三、小孩;四、殘障者。這些人如果與他有仇,他絕不會親自下手。
一位算命的人曾經(jīng)說,他這種命不是極好就是極惡,他的朋友則說他不應該活在這世界,而他不確定,所以要活活看。不過,他不想活太長,活太長沒意思,他說,活得快樂一點更重要。
他現(xiàn)在不能結(jié)婚,因為已被"包",但是他很愿意和我做朋友,他可以教我跳交際舞,他說他非常內(nèi)行,專教有錢的太太跳舞,他還說他很害怕寂寞,有時半夜難過起來會痛哭,他知道自己不是單純的人,因為他常?吹焦怼
當他說到此時,電話里突然傳來開門聲,他立刻結(jié)束話題,留下一句:我女人回來了。便把電話掛上。
這位不知姓名的第三十六個男人,從此失去聯(lián)系,我們這一生中只通過這一次電話,也許是惟一的一次,但我對他有某種熟悉的感覺,他留給我的深刻印象,我一輩子不會忘記。
我沒有跟他結(jié)婚,我沒有跟任何人結(jié)婚。
2000年我想過要結(jié)婚,想結(jié)束一個人的生活,想重新出發(fā)。我在記事本上為自己歸納一些可能結(jié)婚的行事方法,包括訂定目標與對象,并且問了自己許多問題。
我并未因此找到結(jié)婚的對象。之后,很多事情便不重要了,我也不再去想結(jié)婚。我像很多人一樣,有時也寂寞、孤獨,而且愈來愈難結(jié)婚了。
有多少這樣的女孩!我想。從來沒有人真正地愛過她們,她們像花朵般地打開身體,春去秋來,然后就凋謝了,沒有人在注意她們。我想到里爾克的詩。
我想,以后不會再征婚了?赡芤膊粫Y(jié)婚。
(摘自《女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