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建　張正直

在沂蒙山區(qū)，有一位身患白血病的12歲小女孩，因多年來找不到抗原配對的骨髓而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消息傳到臺灣、傳到李政道博士主持的慈濟骨髓中心－－

小莊妍危在旦夕

1999年2月20日，剛剛吹滅12歲生日紅燭沒多久的山東省臨沂第四中學初一學生莊妍因病情逐步惡化住進北京人民醫(yī)院。醫(yī)生告訴家長：莊妍的白血病已經快到激變期，需盡快進行骨髓移植。

女兒自小聰明美麗，2歲時已能識1000多個漢字，背誦100多首唐詩，被周圍鄰居譽為「神童」。對此，莊妍父母心里像吞了蜜一樣甜。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就在莊妍剛滿5周歲時，有一天，正在和小朋友們一起跳皮筋的她突然昏倒在地，且持續(xù)高燒不退。在沂蒙醫(yī)院當醫(yī)生的母親急忙將莊妍送進了醫(yī)院，并請專家為她進行了全面檢查，查出來的結果令全家人大吃一驚－－女兒得了白血病。

莊漢進夫妻無法面對這飛來的橫禍，此后，夫婦倆帶女兒到北京、上海、天津、廣州等幾所大醫(yī)院進行復查，但復查的結果徹底打破了全家人的一絲僥幸。

而且據(jù)專家介紹，這種病最長的存活期為7－13年。為此，莊漢進和妻子為女兒開始了馬拉松式的南下北上的求醫(yī)問藥歷程。

去年底，在北京人民醫(yī)院，骨髓領域的權威專家告訴莊漢進，這種病在國內大多通過藥物化療殺死體內的癌細胞，控制病情的發(fā)展，但這種方法不能除根，時刻都有復發(fā)的危險。根治的方法只有一種，進行骨髓移植。但和患者基因相同的骨髓極難找，在20萬人中才可能有一例。由于目前國內捐獻骨髓的志愿者太少，尚未能建立起完備的骨髓庫，尋找配型準確無誤的骨髓無異于大海撈針。且這種方法費用極為昂貴，僅手術費就需要40萬元。這幾近天文數(shù)字的醫(yī)療費用將是他們這個普通家庭無法承受的。

尋找救命骨髓

女兒一天天憔悴下去，眼看著那花一般的生命在痛苦和煎熬中慢慢耗掉。莊漢進說：那就像往他和妻子心窩里捅刀子。為了女兒，莊漢進和妻子一再說，他們愿意豁出一切，就算乞討渡過余生，也心甘情愿。這期間，莊妍父母除用藥物控制女兒的病情，還動員所有的家屬進行了血檢，但檢驗結果表明，親緣配植已毫無可能。要移植骨髓，必須在更廣泛的捐獻者中搜尋。7個年頭，莊妍父母在焦急的奔波和尋求中艱難地度過。尋找無望，小莊妍的生命燭火卻開始漸漸暗淡下去，就在莊漢進夫妻心力交瘁時，莊妍的病情急劇惡化，出現(xiàn)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也許是蒼天有眼，就在莊漢進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天，他突然從報章上讀到了浙江醫(y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在臺灣慈濟骨髓中心的幫助下移植骨髓成功的消息，他彷佛在一片汪洋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便心急如焚地趕到了該醫(yī)院，含淚將女兒目前萬分危急的狀況告訴了該院主治主任黃河。黃主任勸莊漢進先將女兒接到該院化療，然后由他們負責幫助莊妍和臺灣慈濟基金會聯(lián)系尋找這一救命骨髓。據(jù)黃河主任介紹，慈濟基金會是一家有32年歷史、160萬會員、在世界上許多城市都擁有分支機構的佛教慈善機構，有17萬志愿者的全球最大的華人骨髓庫。該骨髓庫中心的主任便是從美國歸來的骨髓專家、配型高手李政道博士。

5月7日，裝有莊妍血樣和求援信的特快專遞繞道香港，發(fā)往臺灣慈濟骨髓中心的所在地－－花蓮市。通過當?shù)孛襟w的報道，引起了臺胞們的高度重視，花蓮市社會各界密切關注著小莊妍的骨髓移植。李政道博士和他的同仁立即投入緊急救援，他驗血樣，尋找配型。李政道博士后來動情地說：大陸、臺灣本來就是一家，我們有義務拯救自己的同胞。

您就用我兒子的骨髓吧

6月20日，慈濟骨髓中心終于從17萬人的骨髓庫中初步篩選出22個有抗原配型可能的捐獻者。然后二次配型篩選，竟有兩人的HLA完全符合骨髓移植條件。這簡直是個奇跡！因為在過去的配型中有的患者從這17萬人中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李政道博士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一顆懸著的心算是稍微實落了一些。

當通知發(fā)給兩位青年捐獻者，要求他們到慈濟中心進行全面檢查時，其中一位26歲的青年大學生在母親的陪同下，提前找到了李政道博士，表示愿意無償捐獻骨髓。他的年屆花甲的老母親深情地告訴李先生：「我是一個有孩子的母親，我知道孩子對于一個母親的重要，既然大陸那個小女孩需要我兒子的骨髓救命，我支持兒子的選擇。現(xiàn)在，我把兒子帶來了，您就用我兒子的骨髓救救那個可憐的孩子吧！」

面對李政道博士，那位青年人也表示：我獻出的是一份愛心，我不要任何報酬，也不要告訴那個小女孩和她的家人我的名字，我相信海峽兩岸同胞的心是連在一起的。聽著這些發(fā)自肺腑的話語，感動的淚水已禁不住地從65歲的李政道博士那飽經滄桑的臉上緩緩流下：「謝謝，我替大陸的那位母親和她的孩子謝謝你�！�

爸爸，我離不開您

終于，消息從臺灣傳來：骨髓配型成功，可以進行骨髓移植。一接到這個消息，莊漢進忘形地沖進了病房，捧著女兒蒼白的臉蛋，哽咽著說：「孩子，咱有救了�！股酝＃�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的莊漢進小心地問莊妍：「孩子，你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嗎？」因為在這以前，他們總是害怕女兒經受不住這個打擊，千方百計瞞著女兒。這時，聽到爸爸的問話，這個一向表現(xiàn)很要強、很樂觀的小女孩忽然哭了，她很委屈地告訴爸爸：「這幾年，您領著我到全國各地查病，我就知道自己可能得了絕癥，臨來浙江時，您向親　朋友借了那么一大堆錢，我就想，也許這回我再也回不來了，可是，爸爸，我離不開您，離不開媽媽、弟弟，離不開我的老師和同學啊，我真的很留戀這個世界……」莊漢進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禁不住和女兒抱頭痛哭。

8月10日，浙醫(yī)大第一附屬醫(yī)院無菌艙開始全面檢修，并進行了徹底消毒，整個骨髓移植工作進入了倒計時。

8月20日，本需提前3天住進醫(yī)院進行特級護理的臺灣那位大學生，在母親的陪同下乘火車趕到花蓮市慈濟骨髓中心，提前一周住進了醫(yī)院。

8月27日，那位臺灣大學生被送進了手術室并施行了全麻手術�？粗�自己的兒子被送進手術室，母親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她守在手術室的門口，心里一遍遍叨念著兒子的名字，祝愿兒子的平安。從早晨8點開始，3個小時后，1100毫升骨髓帶著臺灣同胞的體溫進入了密封的包裝內。

驚心動魄的10小時

就在李政道博士取骨髓的前一周，在浙醫(yī)大一附院無菌艙內，小莊妍已經陸續(xù)服用了相當于普通化療20倍的毀滅性劑量，將自己體內含有白血病細胞的骨髓全部殺死，然后等待新的骨髓移植到體內。這是一個致命的藥劑量，醫(yī)學上稱之為致死劑量，如果到時供髓者不能及時供髓，或者在骨髓運輸途中出現(xiàn)意外，那么其后果不堪設想。

可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無菌艙內的小莊妍由于常年服用大量的抗癌藥物，生理達到了藥物挑戰(zhàn)的極限，生命危在旦夕，原計劃在骨髓保存極限24小時內運達的骨髓必須提前12小時運達，否則，殘酷的病魔將會吹滅小莊妍微弱的生命之火。

黃河主任立即與李政道博士取得了聯(lián)系。李政道博士接到電話后，急出了一身冷汗，原計劃乘民航到臺北的計劃被打破了，表上的指針顯示，他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到達臺北。李政道一邊看著手表，一邊用手機連連與外界聯(lián)系，此刻表上的秒針每跳過一秒鐘，他的心便要作一下抽搐，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他是在和死神賽跑。很快，從臺北方面?zhèn)鱽硐�息，臺北一制藥公司的老板愿用自己的直升機來接李博士去臺北。

40分鐘后，一架米黃色的直升機停在花蓮市慈濟骨髓中心的草坪上，李政道博士和助手沿著舷梯迅速進入機艙。不一會兒這架飛機便在轟鳴的馬達聲中疾速向臺北方向飛去。

到達臺北機場后，已是15時40分，正趕上臺灣「中華航空公司」的班機，這時，前來送行的人員有人勸李政道先生放棄乘這次班機，因為在5天前，該公司的一架班機從曼谷抵港新機場時發(fā)生事故，導致2人死亡，211人受傷。且這幾天狂風暴雨不斷，天氣狀況極差。但李政道博士知道，大陸那個小女孩的生命已不允許他再做其他選擇，他必須登上這架班機。

兩個小時后，「中華航空公司」的班機順利抵達香港，這時，從香港飛往杭州的班機已經起飛，唯一的辦法是取道上海。李博士一邊用手機和杭州方面取得聯(lián)系，一邊在香港空姐的帶領下和助手跑步橫穿機場，直奔停機坪，香港機場的地面工作人員聞知此事后，大為感動，特殊情況，特殊對待，破例讓他們未出機場，直接踏上了飛往上海的班機。

晚20時50分，飛機抵達上海虹橋機場。當李政道博士和他的助手最后從機艙里走出來時，早已在此等候，望眼欲穿的浙醫(yī)大附院醫(yī)生和小莊妍的父親莊漢進緊緊地擁抱著李政道老人，千言萬語化作了滾滾的淚水。

未做片刻休息，李政道博士和助手又乘前來接應的轎車呼嘯著向浙江方面駛去。

23時15分，10多個小時前還在臺灣同胞體內的1100毫升骨髓全部輸入了小莊妍體內。

此刻，站在無菌艙玻璃門外的李政道博士望著小莊妍終于欣慰地笑了。

小莊妍事件背后

在臺灣同胞的鼎力相助下，小莊妍終于得救了。盡管莊妍家人要為此支付四五十萬元的治療費用，背負著沉重的債務，可小莊妍還是幸運地挺了過來。

但是，在為小莊妍深深祝福的同時，我們的心情卻絲毫輕松不起來，我們不知道全國還有多少個「小莊妍」因找不到抗原配型的骨髓而不得不無奈地放棄生命－－這一切皆源于我們的骨髓庫內缺少骨髓。據(jù)李政道博士講，北京、上海、杭州、廣州等一些醫(yī)院的設備、技術、經驗都已達到了國際水平，但我們國內尚無一家像樣的骨髓庫與之配套，捐贈骨髓更是寥若晨星。這是一種可惡的觀念在作崇，其實，獻骨髓對人體健康并沒有危害，但對另一個生命卻有異常重大的意義。

目前，國內最大的骨髓庫－－中華骨髓庫，僅有7000例記錄者，這和配型所需要的20萬分之一的比率相比較，無疑是滄海一粟、杯水車薪。因此，幾乎所有的內地患者，面對這個令人尷尬的數(shù)字無不望而卻步或失望而返。7000例，這和擁有12億人口的大陸同胞是何等的不協(xié)調。在美國，有350萬的志愿者組成的骨髓捐贈中心；日本，也有14萬捐贈志愿者的記錄；有兩千多萬人口的臺灣，僅慈濟骨髓中心就有17萬志愿者的登記記錄。中國大陸12億人口，假如每5000人中有一名捐贈志愿者，那么，我們就能建成世界上最大的、獨一無二的骨髓庫。

編輯后記：跌宕起伏的救助小莊妍生命的故事，讓人經歷了焦急、激動、興奮的心理歷程。編輯發(fā)稿時得知，小莊妍已于10月18日出了無菌艙，白血球已達到4000多，正常值為4000到10000。三個月排異期目前已50多天且沒有異常。我們祝小莊妍早日康復的同時，也深深地感謝李政道博士、臺灣那不知姓名的母子和一切為小莊妍伸出援手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