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數(shù)與中國文化
文.王曉澎 孟子敏
表達偶數(shù)概念的最小數(shù)字“二”、“兩”
在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中,崇尚對偶、崇尚對稱這一觀念已滲透到人們社會生活中的各個角落,在各個方面都有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中國是詩的國度,在古典詩歌的創(chuàng)作中,對偶就成了一個重要的藝術手段,這可以看成是這種觀念在文學藝術上的表現(xiàn)。比如大家都熟知的“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長期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還有人總結出了一些對格,如:“云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在城市規(guī)劃上,這種觀念也得到了充分的表現(xiàn)。拿北京來說,有天安門,便有地安門相對應;有天壇、日壇,便有地壇、月壇;東有東四、東直門,西有西四、西直門,都是成對而名,匹配得非常整齊。
從數(shù)字上來看,這種觀念就表現(xiàn)為偶數(shù)的存在。只有偶數(shù)才是一個至少能分析成兩部分的完整的整體,其中這兩部分相互依存。如我們說“二龍戲珠”、“二泉映月”,這都能形成一個完整的形象。假如我們說“一龍戲珠”、“一泉映月”就很可能索然無味,人們的印象和感覺也許就覺得不可接受。大家知道,在偶數(shù)中,最小的偶數(shù)是“二”,阿拉伯數(shù)字寫作“2”,“二”的變化形式還有“兩”!岸、“兩”的實際意義是指數(shù)量,如“一石二鳥、“二人世界”、“兩句三年得,一吟淚雙流”中的“二”和“兩”!岸、“兩”作為最小的偶數(shù),在一個崇尚偶數(shù)的文化氛圍中,它也就自然而然地獲得了一些吉祥的意義。
中國人很重視禮尚往來,有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每逢年節(jié),總要去走訪親友。按傳統(tǒng)習慣,一般也不要“空手到”,多少要帶些禮物。所送禮物數(shù)量,最少也要保持最小的偶數(shù),即“二”。當然,只要是偶數(shù),自然也是多多益善;不過,我們又講究禮輕情意重,如果送多了,即使是再吉祥的數(shù),受禮者也會覺得你另有他圖。比如,送人酒,一般要送兩瓶,送點心少也得送兩盒。如果誰要是送的數(shù)量是“三”,那就可能被視為“二百五”。話又說回來,最近幾年,由于受西方文化的影響,送禮物時也有送一個或三個的,這可以算是舶來的習慣。
在北京,傳統(tǒng)的婚禮儀式,往往有一人手提點心盒行走在婚慶隊伍中,點心盒數(shù)量常常為兩個。這種習俗今天已不多見,但它在老北京人的生活中并未消失。我們?nèi)匀豢梢阅慷玫教嶂c心盒子的婚禮。數(shù)量為二,毫無疑問,也是取其吉利之意。新婚燕爾,誰希望形單影只呢?
人們在選擇號碼(如電話號碼)、選擇結婚時間時,除了挑選大家普遍熱衷的“六”、“八”外,剩下的就是挑選“二”了。如電話號碼末位數(shù)是“l(fā)”、“2”或“3”時,那大家都會把“2”視為吉祥號碼。結婚時,也會選2號、12號或22號(這里的結婚是法律上的結婚登記)。
有一點還應指出,有時“二”在與“三”、“八』在一起時,它的語音形式便附加了一層吉祥之意。這主要是指在香港話中,『二”的聲音與“容易”的“易”極為相似,所以“二三”相連,便諧音“易生”,“二八”便諧音“易發(fā)”,“二三二八”并在一起,就成了“易生易發(fā)”。也正因為如此,誰要是能得到2328這樣的號碼,那可真是大吉大利了。而這類號碼,一般可以公開拍賣,要想得到這樣的號碼,也得花一筆可觀的費用。
還有一點,我們也不能忽視。在漢語的詞語系統(tǒng)中,用數(shù)字來組成詞語的現(xiàn)象很是引人注目,“二”當然也不例外。耐人尋味的是,用“二”組成詞語中,人們往往習慣上把兩位名人等并列在一起稱“二……”,而這在“三”、“四』等中就較少見,當然也絕非沒有。為什么要偏愛“二”呢?這就是崇尚偶數(shù)的一種體現(xiàn)。這種解釋也許有點牽強,很可能是客觀事實使之然。謹提出來供大家參考。請看下面的例子:
二王,王羲之和他的兒子王獻之,精于書法,故相并稱“二王”。
二龍,東漢時,許虔、許邵兄弟以才識名節(jié)聞名于世,被人稱為“二龍”。后來用以比喻有才識的兄弟。
二老,孟子曾稱伯夷、呂尚兩個有聲望的老人為“二老”,后常用來指同時齊名的兩位老人,也泛指兩位老人。杜甫《寄贊上人》詩:“與子成二老,來往亦風流!
二阮,西晉名士阮咸與其叔叔阮籍都屬“竹林七賢”,被合稱為“二阮”。皎然《送德守二叔侄上人還國清寺覲師》詩:“道賢齊二阮,俱向竹林歸”。
二陸,晉時人陸機、陸云兄弟以文著名,被人相并稱為“二陸”。后用來稱贊兄弟二人齊秀。高適《酬裴員外以詩代書》詩:“兄弟真二陸,聲名連八裴”。
二難,東漢陳元方、陳季方兄弟賢德不相上下,因“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故稱“二難”。后用來指有賢德的兄弟,也用來稱有賢德的朋友。
二宋,同時齊名的宋姓兩人,如宋代宋祁和宋庠,合稱“二宋”;宋代宋雄、宋琪齊名,時稱“二宋”。
二班,漢班彪、班固父子齊名,合稱“二班”。
二徐,五代南唐徐鉉、徐鍇兄弟因研究《說文解字》而聞名,時稱“二徐”。
二程,宋代理學家程顥、程頤兄弟。
二謝,同時有名的謝姓二人,如南朝宋謝靈運、謝□,時稱“二謝”。杜甫《解悶》詩:“孰知二謝將能事,頗學陰何苦用心”。
二蘇,同時齊名的蘇姓二人。如宋代蘇軾、蘇轍,時稱“二蘇”。
二俊,同時以才能著稱于世的人。
二妙,稱同時以才藝著稱的兩個人。
成“雙”成“對”,吉祥如意
嚴格地說,“雙”、“對』不是數(shù)字范疇,但它們都含有數(shù)的意義,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崇尚偶數(shù)的觀念!半p”漢字繁體字寫作“雙”,意思是“兩只鳥”,與“一只鳥”的“只”相對,“對”的意思也是相匹配的兩個。
在中華民族的觀念里,總是把兩個不可分割的或者自然配對的,按情理應為一體的人、物或事融在一起,稱為“雙”或“對”,這可以舉出一大堆例子來:
一雙筷子一雙鞋一雙腳
一雙襪子一雙眼睛一雙手
雙飛雙眉雙肩
雙目雙星雙珠
雙棲雙蛾雙鳳
雙聲雙璧雙丸
雙魚雙鳧雙林
一對鴛鴦一對金魚一對枕頭
一對小鳥一對天鵝一對新人
以上列舉的這些例子,幾乎都是不可分的。假如強行拆開,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意義,有時甚至被視為一種缺陷。如果只是“一只鞋”,那讓人怎么穿呢?只有“一只手”,不就成殘疾了嗎?若只有“一只眼睛”,豈不是“獨眼”了嗎(小說、戲劇、電影中常有把流氓、壞蛋描寫成“獨眼龍”的現(xiàn)象)?“雙飛”是雌雄比翼雙飛,只剩一下“單飛”,還能飛得起來嗎?那可真的會像胡適先生的白話詩寫的那樣:“兩個小蝴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么,一個急飛還。剩下另一個,孤單又可憐,也無心上天!兵x鴦鳥本是雌雄偶居,假如硬性拆散一對,那簡直是要了它們的性命。
總之,如果成“雙”成“對”者只剩其一,那就違背了常規(guī),也就無吉祥可言,而只!皟础薄ⅰ暗湣被蚱渌挥淇炝。所以,在我們的世界中,選擇“雙”、“對”才能體現(xiàn)一種美好愿望,才能讓人感覺到吉祥如意。這也正是崇尚偶數(shù)的必然結果。
很多人都熟悉黃梅戲《天仙配》中《夫妻雙雙把家還》的幾句詞:“樹上的鳥兒成雙對”、“你我好比鴛鴦鳥,比翼雙飛在人間”、“夫妻雙雙把家還”,這里有三處用到了“雙”,實際上是四處,鴛鴦鳥是成對地形影相隨,也是“雙”或“對”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從這里可以看出,夫妻二人的恩愛之情,完全躍然于“雙”上了。這里若用“雙”,而用別的數(shù)字,表達就沒這么完美、準確了。
“雙”、“對”對新婚夫婦來說真是大有用武之地,很多東西常常是成雙成對地出現(xiàn),可謂是“雙”、“對”呈祥。舉行婚禮時,貼的“喜”字不但要紅,而且要雙,即“紅雙喜”,寫作“□”,這已成為中華民族婚禮的一種傳統(tǒng)標志。人們送的新婚禮品,新郎新娘用的東西,總會以某種形式表現(xiàn)出“雙”、“對”的觀念。如被罩、枕套之類的東西都是成對地送,如繡花物品則以偶數(shù)為吉,如繡荷花,或兩枝,或四枝,而不會是一枝獨秀,也不會是三“枝”鼎立;如果繡鳥,如鴛鴦,必是兩只戲水;如果是龍,則有鳳來相配。
漢語中有“好事成雙”的說法,這在我們的一言一行中都會自覺不自覺地得到貫徹。有時你可能是潛意識的,比如你在選擇號碼、選擇日子、購買東西時,你很可能會不知所以地取一個雙數(shù);有時你可能會刻意追求一個雙數(shù)。一般說來,你不會去挑一個單數(shù)。招待客人時,餐桌上的正菜為四、六、八、十,而不會是三、五、七、九。用餐時,客人不慎掉到地上一支筷子,主人給換筷子時,絕不能再拿一支來配上使用,而應換兩支(一雙),這也是一種對客人的尊敬。如果你注意,就會發(fā)現(xiàn),在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中,一些產(chǎn)品的命名,也常吸收數(shù)字進來。其中有用“三”字的(這也許是受了555影響的結果),“五”字的,但用“雙”字的似乎更常見一些,從感情上來講,這也更符合我們的價值觀念。如:“雙!、“雙晶”、“雙兔”、“雙羊”、“雙菱”、“雙愛”、“雙樂”、“雙匯”、“雙鴿”!半p發(fā)”、“雙星”等。
中國人喜歡偶數(shù)、雙數(shù),從中國古代長篇小說的回數(shù)上也可略見一斑,即回數(shù)一般都是偶數(shù)。以大家都熟悉的小說為例,《三國演義》現(xiàn)通行本為一百二十回,《水滸傳》有百回、百二十回、七十回本等,《金瓶梅》、《西游記》、《封神演義》、《鏡花緣》等都為一百回,《東周列國志》一百零八回,《紅樓夢》一百二十回,《綠野仙蹤》八十回,《野叟曝言》一百五十四回等等。
摘自《數(shù)字里的中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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