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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兆言的家事

  父親本不愿他當作家

  葉兆言出生于1957年,剛滿30歲的父親葉至誠時任省文聯(lián)創(chuàng)作委員會副主任,是當時文聯(lián)機關(guān)最年輕有為的干部;其母姚澄是省錫劇團著名演員,正紅透半邊天,一家人都陶醉在幸福中。“兆言”這個名字,就是各取夫婦倆名字中的“姚”和“誠”的半身,貼心組合成的。

  葉至誠屬于那種永遠有童心的人,他做了一厚沓的小卡片,然后在上面一筆一畫寫了字讓兒子認,兆言小時候做過的最早游戲,是到書櫥前尋找父親已教過的字。祖父留給他父親的高大的書櫥,成了兆言童年時代最先面對的世界。

  因為在一個受寵的環(huán)境里嬌生慣養(yǎng),日子舒服得讓人□慕。但他9歲那年,一切都發(fā)生了變化。

  這驟然的變化來自于兆言父親被文化大革命首當其沖地打倒,緊接著他母親也因父親的牽連而被她的得意門生拉進浩劫。

  兆言的父親喜歡藏書,曾在首屆金陵藏書狀元的評選中,被評為狀元。兆言知道,他父親的藏書始終圍繞著作家夢轉(zhuǎn),父親的作家夢也是由文學名著熏陶出來的,但父親開始卻不讓他亂看書。也許葉至誠覺得自己本是文學的受害者,不愿意兒子重蹈覆轍。他希望兆言成為一個和文學毫無關(guān)系的人。因為這個緣故,高考制度恢復后。父親堅決反對他考文科。偏偏鬼使神差,因為眼睛不好的緣故,兆言竟然只能考文科。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父親沒有向他祝賀,甚至連一個笑臉也沒給他,只是很冷靜地讓他以后不要寫東西。一提到這些話題,兆言說他的眼淚老是要情不自禁地流出來。父親已把熱愛寫作的激情傳給了他,他和父親當年一樣想成為一名作家。

  兆言考上大學的第二年,父親冤案得以平反。他立刻注意到父親“賊心”不死,又開始寫那些想寫的文章,但因“寫不來”當時流行的“傷痕文學”,而最終沒有大紅大紫,卻當上了《雨花》雜志的主編,還算是個文藝界的忙人。

  兆言父親去世是1992年的9月23日,他了解父親是帶著一個殘缺的作家夢走的,走得太匆忙。也許父親多年以后會在天堂里欣慰地微笑,當然這僅是兆言的一個良好心愿,因為他想為父親成為一名好作家。

  與葉圣陶的爺孫情

  1974年,17歲的葉兆言在堂哥三午的客廳里,開始了他最初的文學夢想。三午是個詩人,跟上他,兆言開始瘋瘋癲癲地寫詩,開始學著抽煙喝酒,開始幻想女人,變得有些頹廢,玩世不恭。

  1980年秋,已成長為文學青年的兆言在《雨花》雜志發(fā)表了第一個短篇小說《無題》。他將《無題》寄給遠在北京的祖父,請老人家過目打分。葉圣陶寫信給兆言,說這篇小說寫得不錯,說出了一點意思。祖父的話很好地鼓勵了兆言,緊接著,他在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里,一連發(fā)了五篇小說。但他的第一篇真正有影響的小說,是1985年發(fā)表的《懸掛的綠蘋果》,不僅得到王安憶和阿城的表揚,并獲得了讓人□慕的《鐘山》獎。

  時過境遷,如今兆言稿債累累,評論家們都爭相為他褒貶。但不少評論中都提到了他的家學淵源如何如何,一位評論家甚至斷言,葉兆言的才能將淹沒在傳統(tǒng)的陰影中。確實,對于現(xiàn)代人來說,兆言祖父可以算是舊學大師。但作為五四一代的風云人物,他的祖父一生都在鼓吹新文化,雖有極深的古文造詣,能寫很好的舊體詩詞,卻從來不主張兒孫小輩們在舊學問上花大工夫。

  其實兆言唯一得到祖父指點的舊學是對對子。那是在“文革”期間,兆言正上初中,有一次,葉圣陶忽然發(fā)現(xiàn)孫兒竟然能背出一連串辛棄疾的詞,很有些吃驚,便大大地表揚了他一番。既然閑著無聊,難得孫兒對舊詩詞如此有興趣,葉圣陶就讓他從頭開始,學習平平仄仄仄平平。方法有點像舊時私塾先生授課,祖父報一個字,兆言回答一個字。云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楊柳綠對杏花紅。一來一去,爺孫倆很像是做游戲。l個字2個字,漸漸到了5個字7個字。兆言記得從來也沒達到過對答如流的地步,字越多越吃力,但好歹都能湊合答出來。祖父在這方面特別寬容兆言,說:“好,有點入門了!

  可惜兆言只是站在舊體詩詞的門坎上,往里面瞅了幾眼,隨著年齡的增長,外國小說更能夠吸引他。他開始如狼似虎地閱讀19世紀的歐洲小說,數(shù)量之大速度之快,連他祖父都感到意外。

  兆言與祖父相處最長最快樂的一段時間,是他高中畢業(yè)等待分配那會兒。幾乎整整一年,他都一直待在北京,和祖父生活在一起。

  葉圣陶80歲那年,正值“文革”相對平靜,平日閑得無聊,全靠寫日記寫毛筆字消磨時間。葉兆言和祖父睡在一個房里,當時有三件事讓祖父最滿意。第一是陪著散步,風和日麗,去什么地方都行,出了大門,出了胡同口,爺孫倆揀最空的公共汽車上去,然后到空曠的地方下車,目的在于活動腿腳,打發(fā)時間。第二是陪著洗澡,葉圣陶年紀大了,洗澡沒人陪不行;孫兒兆言自然成了最合適的人選。去洗一次澡并不簡單,得去擠公共汽車,有時還得排隊,但祖父對孫兒的搓背技術(shù)一向夸不絕口,每次爺孫倆都洗得不亦樂乎。第三是為祖父按摩,每到晚上,兆言喜歡為祖父敲敲背,有模有樣地為老人家按摩穴位。祖父總是一邊連聲叫好,一邊和兆言大談想起的陳年舊事。

  那時候?qū)嵲谑翘e了,因為閑,兆言因禍得福,從祖父那兒得到了許許多多平時不可能得到的東西。直到“四人幫”粉碎后,大家這才都變得忙碌起來,各自掉頭忙各自的事。

  如今葉圣陶早已乘鶴西去,一想起這些陳年舊事,已成文壇名家的孫兒葉兆言不免有些感傷。但愿如那位評論家所說,葉兆言的才能會淹沒在傳統(tǒng)的陰影中,也許這對他來說倒是一種幸運。

  三口之家

  葉兆言和妻子王月華當年談戀愛,那才叫浪漫。那會兒,葉兆言還在讀大學,精力旺盛得沒地方發(fā)泄,一年暑假兩人約好了一起到無錫去玩,王月華是從蘇州坐火車去無錫等他,而葉兆言則決定從南京騎自行車去無錫追她!

  南京到無錫的距離是220公里,葉兆言最初的計劃是兩天到達。那是一個滿天星斗的夜晚,一切準備就緒后,他像箭一樣地沖向城外,那速度就像是在參加比賽。不過那時,他可是班上的體育明星,南京大學中文系的鉛球和跳遠冠軍,有的是力氣。

  他的速度一直很驚人,連他自己都感覺到幾乎是在創(chuàng)造奇跡。他一路不停地灌水,汗沒完沒了地涌出來,摸摸自己的額頭,毛糊糊的都有了一層鹽粉。就這樣,葉兆言竟然在次日晚上8點,渾身不感疲憊地沖進燈光閃爍的無錫城,見到了他的女朋友。

  也許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結(jié)婚后,葉兆言和王月華生了個千金小姐,取名叫葉子。女兒大了,到處揚言要成為葉家第四代作家。作家蘇童曾在一篇文章中戲言,說葉子是葉兆言最偉大的作品,這話很調(diào)皮。但小葉子的確乖巧可人,為人父的葉兆言也曾寫過一篇生動的文章,調(diào)皮地描寫女兒的童趣語言,自稱替女兒搶救文物遺產(chǎn),在此不妨欣賞一段:

  女兒被蚊子咬了,心煩意亂,很嚴肅地問媽媽:“媽媽,既然是被蚊子咬了一口,怎么不是少了一塊肉,反而多了一塊肉呢?”做媽媽的開始解釋,有種簡單的問題往往越解釋越復雜,女兒聽著不耐煩了,恍然大悟地說:“我知道了,蚊子在咬人的時候,在肉上拽了一口,把肉拉出來了,所以會多一塊肉出來。”

  葉兆言在欣賞女兒聰明伶俐的同時,有時倒覺得自己在家里除了會寫字外,別的真是沒用。

  三口之家的天倫之樂,還在于營造舒適的小天地,尤其是作家,似乎更有這方面的雅致。在葉兆言家里,曾養(yǎng)過一只花貓,貓色白加黑,取名叫“二子”,好像就是葉子新添的小妹妹。

  三口之家的溫馨讓人□慕。葉兆言也該是陶醉在幸福中,才寫出那一篇篇好小說來的吧。

  (摘自《重慶晚報》2000.5.12李若夢文)(配圖: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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