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琴童眾多,遍地開花,從小在音樂考級、升學加分的壓力和誘惑下,鋼琴成為孩子敲開日后生路的一塊敲門磚。在如此功利的音樂教育背景下,郎朗的成功,無疑成為了琴童和家長效法的楷模,為我國這樣持續(xù)高溫不下的音樂教育錦上添花,或曰火上澆油。
性格張揚、技藝高超的鋼琴家郎朗,如今成為了音樂界的寵兒。他年輕有為天才式的成功,讓許多家長和孩子們羨慕,被譽為鋼琴王子。我國琴童眾多,遍地開花,從小在音樂考級、升學加分的壓力和誘惑下,鋼琴成為孩子敲開日后生路的一塊敲門磚。在如此功利的音樂教育背景下,郎朗的成功,無疑成為了琴童和家長效法的楷模,為我國這樣持續(xù)高溫不下的音樂教育錦上添花,或曰火上澆油。
有意思的是,最近在北京國際音樂節(jié)的大師課上,郎朗離開鋼琴本身而手舞足蹈上躥下跳,將上課變?yōu)楸硌荩尯⒆觽凅@訝,也讓孩子們笑聲不斷。顯然,這樣另類的上課方式,可以被指責為無意的嘩眾取寵,卻也可以說是對我們當前鋼琴教育有意的一種反撥,郎朗曾經(jīng)身在其中,深知利弊,而摸準了孩子們的脈。不過,天真的孩子和望子成龍的家長,可以將這樣的授課當成整體鋼琴教育中的一種調(diào)節(jié),或一點花絮,但如果以為僅此而已就可以增加自己的幻想力,進而能夠平步青云如郎朗一樣天生我才必有用,那可是在拿自己開玩笑,或者說是拿郎朗所演繹的幻想當真了。我國當今的藝術(shù)教育當然有值得深刻反思的地方,但將藝術(shù)教育游戲化和娛樂化,同樣應該引起我們足夠的警惕。
同樣應該引起我們警惕的是,藝術(shù)教育中明顯的功利色彩在明目張膽的大行于市,完全背離了藝術(shù)教育自身。在這方面,郎朗自己“落花無意”,但他的父親卻是“流水有情”。還是在北京國際音樂節(jié)上,朗朗的父親緊緊跟隨在兒子的身前身后,分享孩子成功,也竭盡天下可憐父母之心。他不僅充當保鏢的角色,而且擔綱私人攝影師的角色,走到哪兒,照相照到哪兒,那一次因此而惹得巴倫博伊姆的不滿和呵斥。
郎朗的父親,讓我想起匈牙利著名的鋼琴家李斯特的父親亞當·李斯特。同樣是為孩子,在李斯特不到十歲的那年,他就變賣了家產(chǎn),傾其所有,帶著李斯特從家鄉(xiāng)來到當時歐洲音樂圣地維也納,拜師求藝學鋼琴。他像是一只大鳥,始終用自己的羽翼馱著小李斯特四處起飛和降落,每場李斯特的演出,他一樣也是必到無疑。他終于找到了當時歐洲最好的鋼琴老師車爾尼,盡管他最初也遭到了車爾尼的呵斥。最后他和李斯特又如愿以償見到了當時音樂界的頂級人物貝多芬,而使得李斯特在14歲那一年獲得非凡的成功。李斯特的成功,當然主要是他的天才和努力,但也不可否認車爾尼和貝多芬的作用。
因此,郎朗的父親也是可以理解的,望子成龍是我國家長傳統(tǒng)的心理,本身是可以理解并應該值得尊重的,不應該遭到責備。攀附大師以借水行船,也是人們普遍的潛在心理和意識。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郎朗的父親,只不過是我們許多家長的代表之一。值得警惕的是過分的功利,便容易將孩子的心銹蝕,誤以為藝術(shù)就是名利雙收的捷徑,藝術(shù)家成為了走秀的明星。
在一個越發(fā)物化的社會里,人們的需求越發(fā)變得實際、實用而實惠(我稱之為“三實”主義),當然,這沒有什么不好或不對,緊張而繁忙又充滿種種不公乃至邪惡的生活,擠壓得我們不得不這樣變成了卡夫卡筆下的蟲子一樣,只會匍匐在地蠕蠕爬行。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慣性生活之中,惟有藝術(shù)能夠與這樣的生活拉開距離;在藝術(shù)中只有音樂最不帶功利色彩,而以它最為純正的浪漫主義和我們的心靈相通相融。而這正是對于孩子從小抓起的藝術(shù)教育的要義和目的,我們不可忽視和背離,不要亂花迷眼,被暫時耀眼的東西所迷惑。
□肖復興(北京 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