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wǎng)7月26日電中國足球報報道,提到商業(yè)比賽便不能不提金志揚。十年前商業(yè)比賽中的“工體不敗”神話,正是由金志揚帶隊創(chuàng)造的。十年后,隨著皇家馬德里隊來華,商業(yè)比賽再次風起云涌,已經(jīng)淡出江湖的金志揚雖然跟比賽不再有任何關(guān)系,但他仍然在冷眼觀望,不但看了,還有很多感想———
現(xiàn)在誰還提愛國?
皇家馬德里隊來北京比賽,跟十年前阿森納、AC米蘭隊來時一樣,都激起了人們的極大興趣,都讓許多人熱血沸騰,但現(xiàn)在的激動跟十年前的激動大不一樣,F(xiàn)在人們激動的是可以親眼目睹那么多國際巨星的風采,而當年更多人激動的是,在一系列商業(yè)比賽中激發(fā)出來的空前高漲的愛國熱情,是在比賽中涌現(xiàn)出來的一系列“民族英雄”。金志揚和他所率領(lǐng)的北京國安,在十年前打出的“愛國賽”,到現(xiàn)在依然被許多人津津樂道。
1995年5月17日,北京國安在工體迎戰(zhàn)英超阿森納隊,雖然那已不是國安隊在職業(yè)化后的第一場商業(yè)比賽(前一年國安已在工體2比1贏過AC米蘭),但金志揚還是把它作為“第一次”,向隊員下達了“必殺令”,而他在賽前跟隊員講得最多的就是愛國。
“我在這方面確實動了很多腦子”,十年后說起當年的戰(zhàn)事,金志揚依然毫不掩飾內(nèi)心的自豪,“我跟隊員們反復(fù)強調(diào)兩點:一、在外地人面前,我們代表的是北京人;二、在外國人面前,我們代表的是中國人。所以我們絕對不能給中國人丟臉!我跟他們說,寧可被踢死,也絕不能被嚇死!雖然從實力上看我們跟人家不在一個檔次,但不能因為這個我們就放棄抵抗,就放棄進攻,就束手就擒甘拜下風!
金志揚的“我們代表的是中國人”日后成為名言,但在當時這話并不被所有人接受。金志揚告訴記者:“當時就有人說了,你憑什么代表中國人?你代表得了嗎?我說我們不代表中國人誰代表?我們不代表中國人去代表誰?在國內(nèi)你知道這是北京國安那是上海申花,但人家外國人哪記得這么多,他才不管你北京、上海,他就知道他打的是中國隊!”
打阿森納之前,金志揚特地給隊員們補了一堂歷史課。“我跟他們講,我們在歷史上從來就沒贏過英國人,無論戰(zhàn)爭還是足球。我告訴他們,圓明園不是八國聯(lián)軍燒的,是英法聯(lián)軍燒的!香港也被英國割走了……我告訴他們,七十年代英國的布朗里奇隊來過,那時叫友誼賽,其實也就是商業(yè)比賽,打了北京、上海、天津、廣州、遼寧幾個隊,就北京隊進過一個球,其它隊都沒進一個,最后人家打了個總比分14比1走了!八十年代他們的沃特福德隊來,在工體與曾雪麟帶領(lǐng)的國家隊踢了兩場,一場4比1,一場5比2。我告訴隊員們,雖然在正式的中英交戰(zhàn)史上我們從來沒有勝過,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國人民就沒有反抗精神。我特意跟他們講了三元里抗英的故事,告訴他們廣東有個叫三元里的村子,那里的老百姓為了抗擊英國侵略軍,拿起鋤頭扁擔菜刀跟英國人拼命,最后把英國人打得落花流水。完了我跟隊員們講,現(xiàn)在考驗?zāi)銈兊臅r候到了,能不能結(jié)束中英交戰(zhàn)不勝的歷史,就看你們的了,我問他們:誰不敢上就告訴我,我就不讓你上!結(jié)果隊員們?nèi)呵榧ぐ,紛紛跟我表態(tài):金指,我上!跟他們拼了!……”
與阿森納隊的比賽結(jié)果是北京國安2比1取勝。金志揚感慨不已,“比賽結(jié)束后,阿森納隊沒有人來參加新聞發(fā)布會,都呆在屋里不出門,吃沒吃飯我不知道,但知道他們很難堪、很惱火,他們沒有想到,會被一個小小的北京國安給贏了。直到后來跟天津隊比賽贏了,我才看見他們的人開口說話。而贏了球的北京,完全成了歡樂的海洋。“那時候滿街的球迷都穿著國安的綠色球衣,走在任何地方,都聽見有球迷在向我們喊:‘金指,好樣的!’‘國安,好樣的!’為什么大家會那么高興?其實不僅僅是贏了一場球的原因,而是因為我們的勝利、我們的拼搏精神激發(fā)了大家的愛國熱情!當時上海有個球迷給我寫了封信,現(xiàn)在我還保留著這封信,他說‘我是一個上海的退休老工人,看了一輩子的球,我是上海申花的球迷,我非常喜歡上海申花隊,但現(xiàn)在我更支持北京國安隊,因為你們給中國人爭了氣,打出了中國人的精神’。”
1994年至1996年上半年,北京國安在一系列商業(yè)比賽中都取得了勝利,先后以2比1的比分擊敗AC米蘭和阿森納、又以3比2的比分分別擊敗巴西弗拉門戈和格雷米奧。AC米蘭隊1994年1比2輸給國安,很不服氣,相約次年再戰(zhàn),第二年兩隊在90分鐘內(nèi)打成0比0,最后點球決勝負,AC米點球獲勝!八麄凕c球贏了,我看見替補席上的隊員都呼地一下跳起來,跑到場子里來擁抱慶祝,激動得很的樣子。當時我就想,看來他們是真的鼓足了勁想贏我們,要不也不會激動成這樣。”金志揚說,“這說明一個什么問題呢?說明對手不敢輕視我們了,把我們看得很重,上一年輸給我們他們受了刺激。為什么會這樣呢?我們的實力明顯不如人家,卻能夠刺激得他們一改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來和我們決斗,我認為很大程度上還是我們的愛國教育起了作用!
十年前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十年后的商業(yè)比賽再開始時,卻基本上沒有人再提“愛國”了,金志揚說“也許時代不一樣了吧”,在心平氣和接受現(xiàn)實的同時,金志揚覺得還是很有必要再提一下“愛國”帶給足球的更多的實惠———
“1995年我們的幾場商業(yè)比賽都打得不錯,商業(yè)比賽獲勝的意義,不僅僅在于為國安隊帶來了好名聲,它還有更重要的兩點意義:一是北京乃至全國的球市都火起來了;二是促進了球隊的水平,當年我們隊獲得了甲A亞軍,可以說那幾場漂亮的商業(yè)比賽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金志揚的“愛國說”不僅運用在商業(yè)比賽中,也被運用到其它正式比賽中,同樣也起到了明顯的作用。1997年亞優(yōu)杯,北京國安客場挑戰(zhàn)日本川崎貝爾迪隊,賽前金志揚又專門給隊員上了一堂愛國課。“那時候我們在世界杯預(yù)選賽上失利了,而日本隊已經(jīng)打進了世界杯,所以他們明顯看不起我們。賽前我給隊員們講南京大屠殺,講我們有5000年歷史的泱泱大國,南京居然被占領(lǐng),30萬人被殺害,我說我看過一部片子,里面的中國人看見同胞被殘殺已經(jīng)麻木,沒感覺了,我說你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如果是你們,你們怎么辦?結(jié)果隊員們異口同聲地回答:‘我們反抗!’現(xiàn)在我還記得徐陽他們幾個小伙子,紅著眼睛向我要求‘金指讓我上去吧,我上去肯定玩兒命!’”
當時國安隊里有三個被金志揚稱為“迄今為止中國聯(lián)賽里最好的外援”,安德雷斯、卡西亞諾和岡玻斯,金志揚同樣給他們上了一堂歷史課。“我跟安德雷斯說,你是西班牙人,你知不知道你們的國家也曾經(jīng)被法西斯占領(lǐng),你們的人民也曾經(jīng)被法西斯屠殺,德國是西方的法西斯,日本是東方的法西斯,那時候他們的性質(zhì)是一樣的……后來的情況是這樣的,三個外援紛紛跟我表態(tài):‘金,今天我們是中國人,跟你們一樣!’后來在比賽中,我們2比0贏了對手,三個外援尤其是安德雷斯,表現(xiàn)得特別好,那真是叫玩兒命……”
商業(yè)味道太濃了
十年前與AC米蘭、阿森納的比賽是商業(yè)比賽,今天與皇馬、曼聯(lián)的比賽也是商業(yè)比賽,都叫商業(yè)比賽,但味道已全然不同,金志揚說:“那時的商業(yè)比賽,重在‘比賽’,而今天的,重在‘商業(yè)’!
十年前AC米蘭、阿森納隊中,不乏世界級球星,在金志揚的印象中,那時候追星的球迷也不少,但追的幾乎都是國安的球星,高峰、曹限東、高洪波、謝峰、鄧樂軍等等,都是球迷狂追的對象!澳菚r候我們的球員宿舍里,經(jīng)常有許多球迷抱著本子照相機,都是來找高峰、曹限東的,在很多場合我們都被球迷圍著要求合影、簽名。記得有一次一個小球迷的母親找到我,說‘金指麻煩你一下,跟我的孩子照張像吧,他迷死你們了!F(xiàn)在我們看到的,卻是清一色追外國球星的球迷,還不光是追他們腳下的球,他們的吃喝拉撒一切都要追,跟當年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了!
為何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金志揚說,很大的一個原因是“炒作”的結(jié)果。商業(yè)比賽中“商業(yè)”的味道太濃了,造成很多人跑來不是去看對方的球,而是看對方的人了!笆昵鞍⑸{一來,別人就都知道它要跟國安打比賽,更多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國安身上,要看國安怎么來比賽。但現(xiàn)在別人一來,球迷所有的注意力差不多都集中到對方身上去了,國安只是一個靶子,沒人關(guān)心國安會怎樣來打這場比賽。人們關(guān)心的是皇馬的球星今天吃了什么、穿了什么、上街去買了什么,明天他們又要到哪兒去玩,去給哪個產(chǎn)品代言,去給哪家樓盤做廣告,去哪家媒體接受采訪,沒什么人關(guān)心與國安的比賽,其實比賽已經(jīng)成了眾多活動中的一個象征性的小項目,它已經(jīng)失去了體育比賽真實的魅力!
如此時髦長不了
這次皇馬來時金志揚不在北京,正在上海東華大學帶領(lǐng)中國大學生足球隊備戰(zhàn)世界大學生運動會,校園里很冷清,但金志揚還是感覺到了從北京刮過去的強勁的“追馬”熱風!2003年那次就見識了,這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天天報紙電視廣播網(wǎng)絡(luò)都在熱炒,我對皇馬每天的行蹤還是十分了解!
對皇馬在中國、在北京受到熱烈追捧一事,金志揚將其定性為“中國青少年的一種生活方式:時髦、流行,但絕不可能長久!苯鹬緭P說,“你別看他們追得那么起勁,但我敢說,對很多人來說,并不是他真的喜歡皇馬,喜歡那些球星,也許不少球迷聽到這話要跟我急,但我就是這么認為,既然不喜歡他還追個什么?不追不行呀,別人都在追,你不追豈不是落伍了?!跟不上潮流了?!別人要笑你不懂了?!于是管他喜歡不喜歡都上,別人怎么追自己也怎么追,于是滿大街一看,都是追皇馬的了。記得前些年我問過一個追高峰的孩子,那孩子一見我就叫‘金指您讓高峰出來吧’。有一天我問他喜歡高峰什么?他說,因為班上的同學都喜歡高峰。說不出自己喜歡什么,總之別人喜歡自己就喜歡,說到底這是由青少年的一種盲從心理在造成的,為什么現(xiàn)在盲從盛行?我看跟媒體的宣傳、導向有很大的關(guān)系。”
雖然自己無法改變別人的盲從生活,但金志揚肯定地說,這樣的情形不會長久!艾F(xiàn)在孩子們這樣是很正常的,畢竟他們都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自己喜歡什么、需要什么都還不太清楚,很容易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這個月追這個下個月又追那個,等到過了20歲上了30歲,心理成熟了,自己就會明白,就會笑自己。那時候就不會再盲目崇拜、盲目跟從和盲目行動了。所以我說,現(xiàn)在追皇馬只是一種時髦,一種流行時尚,這樣的流行不會太久,也許過不了兩年,等皇馬再來的時候,就想熱鬧都熱鬧不起來了。”
那時我們太傻了
現(xiàn)在的商業(yè)比賽讓金志揚很有點失落,不是因為自己年高體弱無力再戰(zhàn),也不是因為國安從此“工體不勝”,而是因為這樣的比賽,在他看來甚至連學習的意義都沒有了。
金志揚說:“一說到商業(yè)比賽,尤其是跟高水平球隊進行的商業(yè)比賽,人們都習慣說‘這是我們學習的好機會’,而學習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甘敗下風,另一種是認真去拼。當時我們采取的是第二種,那時每逢有國外的球隊過來跟我們打商業(yè)比賽,還沒開打,人們就總是說,什么比賽,人家只是來玩的,拿了錢就走人,哪會真心實意跟你打?但我們自己的態(tài)度是:不管對方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我們要動真格的。但是后來就慢慢發(fā)生了變化,現(xiàn)在的情形是,你不玩真的,那我也不玩真的,輸贏無所謂,爭不爭氣無所謂,能不能學到東西也無所謂!
之所以會有上面這番感慨,是因為金志揚賽前在媒體上看到現(xiàn)代隊有球員這樣看待與皇馬的商業(yè)比賽:“今年的比賽就是我們俱樂部和皇馬打算合作計劃中的一次交流比賽,我們代表的是國安俱樂部,跟中國足球沒有太大關(guān)系。”“感覺大家想得太多了,其實我們這就是一場商業(yè)比賽,更多地是讓球迷們觀賞,踢得漂亮賞心悅目一些,結(jié)果不是最主要的。一個俱樂部不能代表一個國家的足球水平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金志揚表示,他對隊員們的想法和說法無法指責,只能感嘆世事變遷,“現(xiàn)在與十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也許那時候是我們太傻了,而現(xiàn)在他們變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