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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記者／朱雨晨劉溜
2004年民辦教育遭遇重新洗牌，到底是來自市場的嚴酷，還是來自政策的寒流？2004年4月1日，《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出臺，作為2003年9月1日開始實行的《民辦教育促進法》的補充和實施細則。
6月28日，教育部發(fā)布《關于取消高等教育學歷文憑考試的通知》。“文憑考試”是1993年開始的、國家對尚不具備頒發(fā)學歷文憑資格的民辦高等教育機構的一種扶持形式，已經(jīng)成為國內(nèi)大部分民辦高校的生存支柱。
8月，浙江32位民辦大學的校長聯(lián)名質(zhì)疑“取消”之舉，認為是突然襲擊。9月2日，教育部副部長張保慶在人民網(wǎng)上回答問題時，說教育部歷來堅決反對教育產(chǎn)業(yè)化，“教育產(chǎn)業(yè)化了，就毀掉了教育事業(yè)了”。
9月15日，中國最大的民辦教育集團南洋教育集團董事長任靖璽徹底退出“南洋”。
10月，任靖璽撰寫的小冊子《教育煉獄十年》完稿，以私人贈送的方式在教育界流傳。文中，任靖璽對民辦教育的形勢判斷為“一片黑暗”和“一條死路”。
“南洋”生死困境
在任靖璽2003年底變賣“南洋”股權之前，中國的第一民辦教育品牌“南洋”已經(jīng)感受到了強烈的生存壓力�！俺啥寄涎蟆焙汀般痍柲涎蟆痹谌尉腑t離職之前已被出售。
相對于公辦學校，民辦學校的資金來源非常單一，就是學生的學費或儲備金。因此，當“名校辦民校”和“獨立學院”的政策放開，公辦學校以“民辦”的方式放開招生容量，民辦學校的生存空間一下子狹窄起來。
對于任靖璽而言，公立學校大張旗鼓興辦民辦學校，究竟是壓斷駱駝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還是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牌，現(xiàn)在還是一個謎。但是任靖璽的困境和激憤，在當前的民辦教育投資者中，得到了相當程度的認同。
“老任文章里的一切問題我都感同身受。他面對的幾乎所有問題我都正在面對�！睆V州信孚教育集團總裁信力健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廣州現(xiàn)代教育研究中心的張鐵林研究員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南洋’是我們中國民辦教育的一個縮影。任靖璽離開‘南洋’的原因可能很復雜。不過就政策影響而言，他沒有夸大。”
中國民辦教育的“寒冬”
任靖璽在《教育煉獄十年》中寫道：“我粗略算了一下，2000～2003年，中國民辦學校倒閉一半以上，還活著的也只剩不下幾口氣了�！�
到目前為止，沒有權威的統(tǒng)計數(shù)字能夠證明這一點，《中國新聞周刊》只能向各地的民辦教育投資者了解大致的狀況。
西安外事學院的院長黃藤給出的數(shù)字如下：1993年陜西省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有322所，1998年是160所，2000年是86所，2002年是66所，2004年是55所，估計明年可能在40所左右�！瓣兾鞯拿褶k教育從1994年至2004年的十年間，不是一個成長趨勢，而是一個萎縮的趨勢�！�
大同南洋學校的一位負責人告訴《中國新聞周刊》：“2000年前，大同共有千人規(guī)模的民辦學校5所�，F(xiàn)在只剩我們南洋一家了。”
四川第一所民辦學校的校長卿光亞也說：“五年前成都地區(qū)的民辦學校，除了光亞以外，現(xiàn)在已經(jīng)倒的倒賣的賣，牌子換過一遍了�！�
民辦河南黃河科技大學的校長胡大白兼任河南民辦教育協(xié)會會長，她以“可怕”二字向《中國新聞周刊》形容目前鄭州的狀況：“原有二三十所民辦中小學校，都挺好的，有不少有名的學�！，F(xiàn)在有三分之二倒掉了，剩下的招生也大為萎縮，只有北大附中河南分校因后盾強情況還好。直接的原因就是名校辦民校，有一個公辦名校一下子就辦了43個班，完全不限制規(guī)模�！�
北京匯才學校校長侯昕則回憶說：“倒掉一半是比較保守的估計。90年代末時北京有上百所民辦學校，到現(xiàn)在真正存活的沒幾所，存活的也是在痛苦掙扎�！薄吨袊侣勚芸酚浾哌�曾向山東、浙江、福建、廣州、云南等地的民辦教育協(xié)會和教育局的主管人員了解當?shù)厍闆r，基本類似。他們都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普遍的全國性問題。
與老牌民辦學校的苦苦掙扎不同，新型的公辦民校正在大張旗鼓地擴張市場空間。
山西省太原市民辦教育協(xié)會的王會長向《中國新聞周刊》提供的數(shù)字是：太原市的民辦學校共有48所，其中，“公參民”學校有27所。這里有的是太原市名校舉辦的，有的就是普通學校舉辦的，今年《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施行后，太原市這類的學校迅速增加，今年審批設立了10所。
青島南洋學校的校長許進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很多公立學校的容量往往是3000人，現(xiàn)在都在使勁裝，能裝5000人甚至更多。他們的錄取分數(shù)線都已經(jīng)達到了甚至低于民辦學校，收費也在和民辦學�？拷γ褶k學校的擠兌實在太嚴酷了�！�
“本來我們的生存空間就是公立學校分數(shù)線以下的學生，這樣一來，我們民辦學校真的是死路一條�！币晃幻褶k學校的校長這樣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另一位校長的觀點更加尖銳：“公立學校為什么不去鄉(xiāng)村等貧困地區(qū)加大辦學投入？不去考慮填平城鄉(xiāng)的教育機會差距？而跑到民辦學校的領域來與‘民’爭利呢？”
“促進”與“促退”
也有一部分學者和教育投資者對此次寒流的認識超脫和樂觀一些。
卿光亞說：“名校辦民�？偙葒覇渭兺度胍冒�。這樣至少打開了民間資本投入的閘門，從總量上來看還是好事。但是第一批綠林好漢還是有些失落的。”浙江大學民辦教育研究中心的主任吳華認為，民辦教育是一個開放的體系，不能說是由民辦學校把持的�！皬恼w上說，民辦教育陣營的在擴大。由此產(chǎn)生的民辦學校質(zhì)量相對較高，會帶來一些優(yōu)質(zhì)資源，會帶來老百姓認可民辦教育質(zhì)量和品牌。”
從一些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來看，民辦學校由于公辦學校的參與，而擴大了整體的民辦學校市場。2004年北京市各級各類民辦學校為2068所，與2000年相比，減少了138所，但校均規(guī)模擴大，達到了883人，比2000年翻了一番。整個民辦高等教育在校生規(guī)模達22.1萬人，比2000年增加了6.8萬人。民辦普通中學在校生規(guī)模3.6萬人，比2000年增加1.7萬人。
《中國新聞周刊》采訪各地民辦教育界人士都得到了相近似的結論“民辦學校的數(shù)量在減少，學校規(guī)模和學生人數(shù)都在擴大�！�
一方面整體規(guī)模擴大，另一方面老牌民辦學校減少，其間差異，被一些人認為是公辦教育資源向民辦教育領域擴張，超過并掩蓋了原有民辦學校的萎縮。著名教育學者楊東平就持這種觀點。
一些學者和投資者干脆把公立學校轉(zhuǎn)制而成的民辦學校認定為“假民辦”。根據(jù)《民辦教育促進法》和《實施條例》，此類民辦學校必須有“獨立”的校園、法人、財務會計制度，招生、學業(yè)證書等。
“在實際操作中，這些假民校根本沒有實行這些‘獨立’，就是沖著高學費收入產(chǎn)生的利益而去的。”多位民辦學校的校長這樣描述他們的競爭對手。因此，在他們的描述中，民辦教育的范疇依然是舊有的“純”民辦學校，這個領域正在不斷被擠壓和縮小。
政策性歧視
“問題在于，確實存在非公平競爭，在操作和規(guī)范上都有問題，給傳統(tǒng)意義上的民辦學校帶來壓力，這些壓力不是應該他們來承擔的。”吳華這樣定義現(xiàn)在的民辦教育困境。
他向《中國新聞周刊》舉例，今年6月突然取消“文憑考試”政策：“這是關系到大批學校生死存亡的政策，理應公示和聽證。突然取消顯然和《行政許可法》的立法精神是違背的。而它是6月28日公布，恰恰趕在7月1日《行政許可法》公布之前�！�
在政策壓力下，大量民辦學校不得不以通過“文憑考試”和自學考試為出路。取消文憑考試之后，政策的受益者，明顯是掛靠在各個大學中，一開始就具有頒發(fā)學士學位資格的“獨立學院”。
“行政行為的合法化，正在阻擊民辦教育的發(fā)展，最本質(zhì)就是因為我們體制里的歧視�！睆埑闪终f。
看來，中國民辦教育之路，仍在坎坷前行中探索。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總第2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