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12月16日電 13個普通竊賊,讓拘押過成千上萬案犯的公安機關犯了難;10個病人治療,兩位廳長要露天現場辦公才行;27天的拘留關押,吸引著杭城乃至全國百姓關注的目光……這一切,僅僅就是因為這批人的體內有著一種特殊病毒:艾滋病。
據錢江晚報報道,前不久在該報連續(xù)報道了杭州西湖警方逮捕13名廣西鹿寨籍“艾滋小偷”的事件,震驚全國。因為它是全國首次集中打擊艾滋病人犯罪。
到昨天,案犯已經拘留關押了近一個月。讓我們重新來回顧這27個日日夜夜,從那些鮮為人知、驚心動魄的故事中,體味我們杭州警察冒著生命危險、承擔著巨大壓力和付出的無數艱辛……
“動手吧!”
公安局長拍了板
其實,抓捕“艾滋小偷”對杭州警察來說,已不是一二年的事了。抓了放、放了抓,如此反復的惡果是——扒竊越來越猖狂,而艾滋病又成了扒手逃避打擊的借口。
從每月數十起,到近百起,繼而飚升到200多起,翠苑地區(qū)因為偷盜,市民怨聲載道。
問題明擺著:那些個扒手攜帶著艾滋病毒。《看守所管理法》曾有規(guī)定,有嚴重傳染病的案犯是不能關押的。西湖警方考慮的,當然遠不止這些:經費、警力、安全、治療及最終處理。
幾次黨委會,分局領導定了推翻,推翻后又拿上來討論,但每次要下決心時,決議還是被擱置了下來。
10月份,翠苑的扒竊案件再次高發(fā),一個月竟然有200多起?粗鴼庋嬖絹碓絿虖埖男⊥,又面對那些因為失竊而憤怒的群眾,警察羞愧難當。
“動手吧!”10月底的一次黨委會上,西湖區(qū)委常委、公安分局局長施金良拍了板。這次會上,班子各成員相繼領命,著手解決集中關押、治療等一系列棘手問題。
事后,施金良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集中關押艾滋病病毒攜帶者犯罪嫌疑人,這在杭州確是第一次。我們是冒著風險作出這個決定的。從打擊犯罪角度講,法律并沒有對艾滋病毒攜帶者開綠燈”。
抽血檢查
13人帶艾滋病毒
精心準備之下,26名小偷很快落網。但擺在分局刑偵副大隊長王擎坤和10名刑警面前的,不僅僅是抓捕和審查。
行動前杭州市防疫站的醫(yī)生介紹,艾滋病的三種傳播途徑是性、血液和母乳。令出乎警察意料的是,被擒的26名小偷,其中有24人聲稱自己是艾滋病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只有依靠醫(yī)院驗血才行。
驗血過程不簡單,除接送和看管外,還得為對方打開手銬。如果“艾滋小偷”亂抓亂咬,如果被那些手銬等鐵器的毛刺刮破刮傷,如果近距離喊話說話唾沫飛濺,更如果這些人朝他們吐口水……
容不了多考慮,刑警們戴上手套便上了路。
到了檢查點后,民警們進行了周密部署。從警車下車點到驗血點20多米距離,警察和武警戰(zhàn)士幾步一崗,進行警戒。在這種威懾下,疑犯沒敢亂來。
但是,另一種麻煩接踵而至。這些疑犯是常年的注射吸毒者,靜脈血管早已經硬化,兩個手臂很難抽出血來。碰到有個特別難的,護士抽了兩個小時都抽不出5毫升血液,汗都下來了。因為長期注射毒品,最后由他們自己來抽。看著手拿針筒的“艾滋小偷”,刑警們絲毫不敢怠慢,緊攥的雙手都出了汗。
檢測結果顯示,13人帶有艾滋病病毒!
抽簽自殺
小偷血濺監(jiān)室
12月3日,倪所長正在辦公室里寫著他們10天來的情況材料。突然“!”的一聲慘叫傳來。警察報告:王建國正在用頭猛撞監(jiān)獄墻角。
倪所長和左效勤警官聽到后,騰地就跳了起來,跑著沖向12號房。到那里一看,王建國的腦袋已經是血流如注,其他人圍在旁邊起哄。
情況十分危急,倪所長他們一手抄起手套、頭盔,還來不及戴好,就急忙打開牢門一個箭步沖了進去,首先迅速將王建國按住,然后隔離開其他人員,讓他們平靜下來。獄醫(yī)則是趕緊把紗布按在王建國的傷口上,血還在汩汩地流著,一層層的紗布馬上就被浸染透了。他們又把王建國抬出12號監(jiān)室進行仔細止血包扎。手就這樣直接接觸到了王建國流血的傷口、帶血的繃帶和衣服,還有不少血濺在了獄警們的身上……這些血,都帶有致命的艾滋病病毒,可是當時這些警官絲毫沒有退縮。事后,倪所長和左警官想想,還真是可怕。
當晚,監(jiān)控器上又有情況顯示,頭上還包扎著繃帶的王建國又在不停地吃什么東西。里面有什么可吃的呢?左警官就借著打掃衛(wèi)生的名義進去看看,壞了!原來他把所有人吃的膽囊藥、肝藥等等都吃了,僅安眠藥就有七八十片。左警官馬上叫來人,把他再一次架出牢房,進行灌腸,然后又送醫(yī)院,這才又救回他一條性命。
為什么會出現頻頻自殺的現象?公安人員事后經過調查知道了他們的預謀:用抽撲克牌的方式,決定了這13人中有3人必死,以此來換取另外10人的出獄。王建國便是中簽者之一。
聞此,公安人員驚出了一身冷汗。
緊急查房
發(fā)現鐵片牙刷柄
既然鐵了心要自殺就一定會有下一步行動。
緊急查房!看還有沒有其他潛在的威脅。左警官把他們全部趕到放風場地,然后逐個搜查每一個床鋪。不久,一民警在角落里發(fā)現了一把磨尖的白色牙刷柄。這明擺著是用來自殺的。
警察的搜查十分仔細。監(jiān)室內有一水池,當時放滿了水,民警對此有些不放心,于是便放干了池水,結果一塊黑色鐵片暴露出來了。此鐵片
約有三厘米寬八厘米長,鐵片表面凹凸不平,一邊已經磨得非常鋒利,足可以割破皮膚。
警察仔細一看,發(fā)現這由皮鞋底里的鐵掌片磨制而成。
看守所讓所有“艾滋小偷”脫下皮鞋,換成布鞋。
零距離接觸
小偷也被鎮(zhèn)住了
疑犯幾次三番要自殺,倪宏峰急了,也火了,這樣下去怎么行?
猛拍了一下桌子,倪宏峰小跑著沖向監(jiān)室。沒有帶任何防護措施,他便走進了房門,一屁股坐在了床板上。
“艾滋小偷”們傻眼了,他們平時看到的民警都是戴著頭盔、手套才和他們接觸的,他們私下一直認為警察不但歧視他們,也怕他們,F在倪所長就這么進來了,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倪所長坐在床板上,見他們只穿著襪子,他也脫掉了鞋子。
“為什么要做傻事?”“難道看守所的干警對你們不好?”“跑到外面除了吸毒還能給你們什么?”倪宏峰一連串的責問,令他們啞口無言。
“艾滋小偷”被鎮(zhèn)住了!倪所長見起了作用,緊接著就對他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進行規(guī)勸。交流和勾通就這樣開始了。他們說,在這里確實不適應,如果關在老家,還能見見老婆孩子,關在這里沒準就此死在這里了。特別是王建國不想活了。老婆離他而去,僅有的孩子在外婆家里,如果每個月不寄錢回去,就會把孩子趕出門……
倪所長讓他們把話說完。到最后,他們的每一種顧慮、每一種擔心,都被一一化解。
從那以后,倪所長、左效勤警官時常找他們談心,甚至連放風都呆在一個籠子里。
一直以來,家里人避而遠之,社會上的人也瞧不起他們,他們早已失去希望。杭州警察為了挽救他們的生命,日夜奔波,并不顧自己的安全,“艾滋小偷”們被感動了!
撞頭自殺未遂的王建國在左警官和獄醫(yī)給他擦洗血痕時流下了熱淚,說:“連我父母都沒有這樣對我好的。”送勞教的韋某臨上車了,還要回過頭來對倪宏峰說:“所長,謝謝!你們真是好人!”
小偷病急
廳局長緊急協調
哭喊、滿地打滾!大概是12月初起,“艾滋小偷”相繼犯病。
“艾滋小偷”的身上都有著各種各樣的疾病,比較普遍的是膽囊炎、膽結石以及肝病。他們平時依靠毒品來止痛,戒毒后,出現劇烈病痛。
病痛者被民警帶上車,前往醫(yī)院。一聽說是艾滋病人,醫(yī)院一家家拒絕。隨著一趟一趟被帶出去,又一趟一趟被拒絕帶回來,病人情緒越來越不穩(wěn)定,而同監(jiān)室的,以警察不給治病為由,開始大鬧,且一次比一次鬧得兇。
12月5日早上9點,又有人捂著肚子直喊疼,倪宏峰所長一看不對,讓民警帶著上醫(yī)院。“去哪家醫(yī)院?”民警實在沒辦法,問!叭ヅ雠鲞\氣吧。”倪所長也沒辦法,示意民警快走。
警車呼嘯著將病人帶出看守所。A醫(yī)院不收。B醫(yī)院不收。C醫(yī)院還是不收。從早上到下午,警車在杭城繞了一大圈,又把病人帶回了看守所。
看著在床上打滾的室友,監(jiān)室里鬧騰得更厲害了,這些人又敲又打,直喊著說看守所見死不救。
倪所長有一位在杭州市疾病控制中心工作的朋友,萬般無奈之下,打電話讓他幫幫忙。對方出于個人情面,幫聯系了一家醫(yī)院。警車迅速帶了病人前去,可一到醫(yī)院,民警心又涼了。醫(yī)生說病人得的是闌尾炎,一般醫(yī)治方法是要么開刀,要么掛鹽水消炎止疼。但是面臨這艾滋病人,醫(yī)院拒絕了。
自“艾滋小偷”集中關押,分局分管副局長劉建軍幾乎天天呆在看守所。這種變故,劉建軍自然著急。
躺著病人的警車絕對不能再回了,要不肯定會出事!“向上級求援!”劉建軍說完,看守所立即向區(qū)公安分局、市公安局、監(jiān)管支隊、指揮中心同時發(fā)出了緊急報告。
傍晚,杭州市委常委、公安局長張鴻建桌上一下子擺上了三份有關此事的緊急報告。此時,張局長正利用下班時間,與其他兩位局領導商量工作,一見緊急報告,三人立即著手處理此事。張鴻建發(fā)出的第一道指令是,讓那輛帶病人的警車在外面待命。
8時左右,浙江省公安廳廳長、浙江省司法廳廳長和杭州市公安局局長張鴻建等,相繼趕到青春醫(yī)院門口露天現場辦公。相關事項協商后,該醫(yī)院決定接收這名艾滋病犯人。
晚上8點25分,看守所終于接到通知。此時,那輛警車已經在杭州城里轉悠了近12個小時。
危機終于過去了。劉建軍與所長、民警、武警戰(zhàn)士才想起,他們還餓著肚子。此刻,一樣沒能吃上晚飯的張鴻建局長打來電話:“感謝你們的這種敢于負責的態(tài)度!”
刑警無憾
遭遇冷落不悔
從恐懼、害怕到一次次零距離接觸“艾滋小偷”,西湖刑警在整個偵破、關押的過程中,已經從“艾滋”陰影中走了出來。
這中間,刑警聽到最多的是家人和朋友們的關心,但是也有些社會上的不理解,讓他們感到有些遺憾。
按理說,有關艾滋病的防范知識,醫(yī)生應該更有常識。但是有一次,他們帶“艾滋小偷”到某醫(yī)院看病,攙扶著病人的警察都穿著正常的衣著,而迎面走來的醫(yī)生護士卻全副“武裝”,從頭到腳蓋了個嚴嚴實實?床〉臅r候病人的身體碰都不碰,就指指自己的腹部問病人疼不疼。別說是生病犯人的感受,連同去的警察看了都受不了。
還有,經常發(fā)生一些朋友原本要約他們一起吃飯,但一聽說在辦理“艾滋小偷”的案子,飯局立刻就改期了。
刑警們說,他們盡到了人民警察的天職,為了人民生命財產安全,他們把危險留給了自己,但他們更希望全社會能對他們多些理解和支持,共同來解決這個難題。(作者:葛正榮、柏建斌、溫浩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