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狀
在前后半個月的時間內,79歲的金庸兩次來到內地。
9月27日,“世界旅游日”,“五岳聯盟”在衡山成立。應邀到訪的金庸受封名譽盟主。
10月8日,金庸在華山成為“武林盟主”。在華山索道廣場上,主辦方將一枚重達35公斤的玉石巨印贈給金庸。兩名大漢用長案將巨印抬至金庸面前,啟封后,由金庸蓋出首幅印文。印文是漢篆刻制的六個大字,“華山武林盟主”。
陜西電視臺選擇在華山之頂的北高峰上舉行“華山論劍”,此外還有3個分會場,上下4點交叉滾動,進行3個多小時大型聯合直播。
為了保證直播順利進行,有關方面出動了500名干警和150名武警,華山風景區(qū)8日當天封山8小時。有趣的是,當華山上的道士們得知金庸要來以后,聯名寫信表示抗議,不歡迎金庸來華山,理由是金庸在小說里對道教不友好。
在西安曲江賓館舉行的新聞發(fā)布會上,金庸說:“我希望這次的活動能辦得很成功,但最重要的是不要把任何帶有商業(yè)性質的東西引進來!A山論劍’不是武功上的比試,更不是一次商業(yè)炒作,它是一次文化人之間的談論,是純粹的文化對話,希望它能夠在文化氛圍中開始和結束,千萬不要搞太多的商業(yè)廣告!
出于對前一階段報紙關于“金庸產業(yè)化”的批評,金庸特別給予回應:“我參加的所有活動都是不收一毛錢的。我是不需要為自己做宣傳的,我的小說已經賣出去了,干嘛還需要推銷?”
陜西電視臺副臺長王渭林證實說,“金庸先生在踏上陜西這塊土地后,吃飯、坐車、住宿等都是自己掏錢,堅持不收我們任何的費用!
因為金庸的堅持,主辦方陜西電視臺取消了此次“華山論劍”的冠名權。
據陜西電視臺最新的消息,本次“華山論劍”投入的400萬元人民幣已順利回收,整個活動只贏利40萬元。
陜西省旅游局局長董憲民說,金庸之行提升了整個陜西旅游形象。陜西省政府對“華山論劍”達到的效果非常滿意,希望陜西電視臺能夠把這個活動長期辦下去。而此前陜西省武術聯合會和西安武術聯合會召開了聯合會議,決議請全國的武功高手來陜西,進行一次真正的“華山論劍”。
論劍
10月8日,華山北峰。
華山北峰海拔1614.7米,峰頂只有一個不足百平方米的廣場。據王渭林介紹,主辦方曾拿著凳子一個一個地量過無數遍,最后發(fā)現上面最多只能擺30把椅子。除少數嘉賓和記者外,大部分記者只能集中在北峰旁的一個小亭子里觀看電視直播。
“華山論劍”的總直播主持人是清華大學的教授王魯湘、陜西電視臺的主持人王濤,“華山論劍”現場的主持人是陜西電視臺的李蕾和嘉賓主持司馬南,還有北大教授嚴家炎等人。將與金庸過招的是“巴蜀鬼才”魏明倫、“關中刀客”楊爭光、“俠導”張紀中和“北大醉俠”孔慶東,他們將按照電視臺的安排,分別從“劍影江湖”、“俠旅萍蹤”、“金劇春秋”、“情為何物”四個角度,打開金庸的世界,大話江湖。
當金庸揭開自己書寫的“華山論劍”四個大字的摩崖石刻之后,“華山論劍”正式開始。
王魯湘:我們對所謂流行文化在過去一直存在文化偏見,認為它首先是低下的,第二是邊緣的,第三是不重要的。精神生活的組成部分很大一部分不是從事艱深痛苦的思考,我們實際是在玩樂當中,在生活的狀態(tài)當中,完成一種文化的建設(應為“消費”———編者)。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金庸現象作為一種大眾文化現象,已經成為這個時代的共同話語。在華語文化圈,金庸就是類似足球的公共話題。幾代人海內外這么多人談這個話題,這本身已經進入我們生活狀態(tài)的歷史,進入精神生活的歷史。
金庸的作品提供了一個文本,對這個文本的再創(chuàng)作,像金庸所有的影視劇,包括舞臺劇,在讀者當中,在網絡上,大家傳閱讀金庸的心得,這個叫金庸現象。金庸現象和金庸文本一起構成金庸文化。
王濤:這個文化的支撐點絕不是虛幻的,而是一個產業(yè)。這樣一個龐大的產業(yè),試問現在有哪樣一個角色能夠真正帶動一個產業(yè)。
王魯湘:說到這一點金庸先生更加了不起,一個人產生這么大的生產力,金庸實際上是一個行業(yè)或者是一種產業(yè)的發(fā)動母機,由他發(fā)動起來的產業(yè)產生這么大的生產力,產生這么大的價值,使這么多的人能夠有口飯吃,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已經普濟蒼生了。
魏明倫:我們題目叫劍影江湖,這個江湖是金老先生浪漫的想象構成的江湖,好像是一個社會的變形。我算不上是金迷,我站在金迷之外來看,有時候看得客觀一點。我們往往被現實生活壓抑,金庸先生虛構了一個江湖,人們在太壓抑的時候可以躲到那個江湖去休閑娛樂。
金庸:就像剛才王魯湘先生說的,我這個小說是建筑在愉快上面的。我的小說是一種虛構的想象的東西,我的希望和最大的目的還是給讀者一種愉快的享受。有些朋友把我的文學作品提到很高的高度,引起很多文學批評家的反對,朋友的好意我非常感謝,但是他們反對我,我覺得抬舉我了,我很感謝大家的評論。
李蕾:中外的俠有什么區(qū)別?
金庸:他們都是見義勇為,遇到不公平的事可以幫助人家的,這個是共同的地方。在中國社會當中,俠是一個很崇高的道德,非常重視的。外國人就不重視這個俠,他們講騎士,騎士主要是為上帝服務的。我們中國人講人情,看到病人痛苦或者受到欺負去幫助他,外國人認為上帝該做這個事情,我犧牲生命為了上帝,死了之后就上天堂了,動機出發(fā)點完全不同的。
金庸表示很佩服《水滸傳》和《雙旗鎮(zhèn)刀客》的編劇楊爭光,這次論劍指名要求邀請他到場!坝腥藛栁椅鋫b小說不寫了,將來怎么樣發(fā)展,我就想,像《雙旗鎮(zhèn)刀客》這一類小說是可以發(fā)展下去的!
楊爭光:剛才說到中國俠客和外國俠客的區(qū)別,我有一個看法,中國的俠更講義氣,有時候還有忠,忠和義這可能和中國的傳統文化是有關系的。外國俠客除了金庸先生剛才講的為上帝服務外,我覺得他身上正義的東西可能比中國俠客要多一些。
比如按現代人的觀念來說,正義它有時候是很軟的,你很難說哪個對哪個是錯的,有時候中國的俠會有這樣的問題:這個事情這樣做可能是不太合適,但是因為他是我的哥兒們,所以我就必須要做這個事情。這當然做起來也讓人很感動,但是他做的行為的背后可能還是有一點動機不純。我覺得這是中國的俠和外國俠客的區(qū)別。
司馬南:俠是中國文化當中獨有的東西,中國文化兩千年來孔夫子文化是主流。請金庸先生講講孔夫子學說當中自由的境界和俠之間有沒有什么樣的關系?
金庸:孔夫子講俠義講道理,他根據自己所想的憑良心判斷,憑良心,講天地良心,這個事情不對我就去糾正?追蜃右舱J為,知道不對去糾正很合理的。
楊爭光:司馬遷在《史記》上說過,“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俠其實還是經常搗亂的,文人也搗亂,在這一點上他們是一致的,但是還是有不同之處,我覺得俠跟孔夫子還是有差別的,孔夫子實際上是不搗亂的。
李蕾:現代的俠在哪兒?
金庸:今年中央電視臺組織一個節(jié)目叫《感動中國》,就是過去2002年使中國人最感動的事情是什么?邀請我做評委,全中國有三十幾個評委,大家推舉出來什么事情最感動中國,結果我們推舉的都是見義勇為、挺身而出、為人家抱不平的這些人,這些就是具有俠氣的人。
我推舉一位女經濟學家劉姝威,她發(fā)現有一家大公司發(fā)表的年報欺騙股東,她寫了一篇短文,告訴大家這篇年報是假的、靠不住。結果大公司去告她,告得她非常狼狽,她一個窮教授沒有錢跟大公司打官司,但是她堅持正義把官司打下去,最后這家公司破產輸了。我覺得這種人不為自己利益,而為了公眾利益挺身而出不怕犧牲,這就是現代的俠。
楊爭光:我覺得俠在現代社會還是有一定意義的,我們現在把俠脫離出來成為一種精神,俠義是弱勢群體的一種幻想,只要有弱勢群體存在,只要存在對弱勢群體的壓迫,俠的精神就不會消亡。讓我來理解,俠像補丁一樣。比如有一件衣服有洞,俠是補充。太相信它也不行,但是沒有它也不行。在現實生活當中沒有俠義的人也是不行的,靠各種各樣的力量,體制再完備,角落里面還是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比如司馬南,我認為也是俠,打擊偽科學這個東西,政府加大力度也忙不過來,怎么辦呢?那你挺身而出了,就去做了。這就是現代的俠。
節(jié)目中播出了到金庸家鄉(xiāng)浙江海寧拍攝的短片,金庸在論情和看短片期間,前后四次抹去眼角的淚珠。
原定3個小時的直播,延長了1個小時。金庸與由全國4家紙媒選送的金迷讀者模擬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見面時,因為激動,來自湖南的“南帝”劉根生,十多分鐘里,面對金庸,竟然說不清話。
此外,整個活動中還穿插了由大學生組織成的辯論賽,觀眾提問。最后的壓軸戲是金庸新收的兩名博士生拜見導師。
在倚天劍、屠龍刀上,金庸按下了自己的手印。據王渭林介紹,金庸專為本此活動題寫的“華山論劍”四個大字將永遠刻在華山北峰的絕壁上。
當直播超出了預定時間,12時10分左右,衛(wèi)星信號中斷。由于4個小時的直播,金庸感到非常勞累,原定在“論劍”之后舉行的記者見面會被迫取消。金庸一行沿原路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