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8月19日電 1991年8月19日,當時的蘇聯(lián)副總統(tǒng)亞納耶夫為首的國家緊急狀態(tài)委員會(КГЧП)宣布,度假中的戈爾巴喬夫因健康原因不可能履行蘇聯(lián)總統(tǒng)職責。震驚世界的“八·一九事件”發(fā)生。事件造成的影響持續(xù)甚遠,人們今天一般認為,“八·一九事件”是蘇聯(lián)解體的催化劑。
想起12年前的今天,就不能不提及事件的主角之一,戈爾巴喬夫。在鳳凰衛(wèi)視的專訪中,這位72歲的前蘇聯(lián)總統(tǒng)談到了自己主政六年的得失成敗。
(采訪戈爾巴喬夫的是鳳凰衛(wèi)視駐美國的記者趙一力,采訪在莫斯科進行。趙一力與戈爾巴喬夫之間的交流通過俄英譯員轉譯完成。)
太晚開始改革及重建蘇聯(lián)共產黨
趙一力(以下稱一力):你能到我們這個節(jié)目中來,我們十分榮幸。
戈爾巴喬夫(以下稱戈氏):遺憾的是,我的時間不多。我會盡力而為,因為我得盡快回醫(yī)院。
一力:冒昧問你幾個私人問題。有人說您頭上的暗紅胎記,是你成為偉人的預兆,你是否認為自己天生就是偉人,命中注定要領導一場偉大的改革?
戈氏:那只是個胎記,不是別的。
一力:有人說您頭上有幅世界地圖。
戈氏:說是世界地圖,那是玩笑話。
一力:在蘇聯(lián)主政的六年間,你認為自己所犯的最大錯誤是什么?
戈氏:最大錯誤在于,太晚開始改革及重建蘇聯(lián)共產黨。因為反對改革的聲音,一開始就來自黨內,因此對我們造成極大的壓力。共產黨在蘇聯(lián)是獨占政權的力量,進而成為國家的代稱。
我實施的直接開放步伐實在太快了,無論在宗教、文化,還是在民主方面。權力分散是必需的,但步伐太快,人民、社會無法跟上。在蘇聯(lián)有官僚體制的存在,推行民主改革所必需的步伐需要調整,因為有許多來自官僚體制的阻礙。
在蘇聯(lián)崩潰的過程中,黨內的機制失去控制,他們趁機各自營私,那是最大的錯誤。
失去了權力但并未放棄理想
一力:當你面對國家統(tǒng)一、領土完整受威脅時,是使用武力維持國家統(tǒng)一,還是讓各加盟國依據民主原則進行自決,這種進退兩難的選擇,是否使你十分矛盾?
戈氏:這是個重要問題。通常要擬訂出基本的規(guī)則,選擇適合自己的方式來進行改革,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要太急著想改變什么,這就是我們自己走的路。謹慎推向民主,每個國家都能從中找到自己的節(jié)奏,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步調,這是人民的智能。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歷史文化經歷,有不同的歷史和文化,這是艱巨的任務,只有透過自己的實際操作來改革。
一力:你是否認為動用武力,還是可以阻止前蘇聯(lián)的解體?
戈氏:那是毫無疑問的。但我和我的伙伴們選擇實行民主化、改革與開放,進行不動武、不流血的改革。你必須負起全責,不能讓國家處于戰(zhàn)亂狀態(tài),我關心蘇聯(lián)人民和國家的和平,因此獲得國際支持是很重要的,因為我們是不可忽視的強權。
一力:那么是否可以說,你改變了世界,使世界變得更美好,但卻失去了你的國家。
戈氏:我是失去了權力,但并沒有放棄我的理想--依循民主原則行事,承擔起責任的理念。
成為理想主義者總比憤世嫉俗好得多
一力:你指控葉利欽不在乎國家的統(tǒng)一,并造成前蘇聯(lián)解體。但是,你是否認為,你所推動的改革,必須為前蘇聯(lián)的解體負責?
戈氏:我并不這樣認為。不過我個人有一點罪疚感,因為我提拔了葉利欽,讓他擔任莫斯科市黨委書記。他在蘇共中央委員會遭遇危機時,我?guī)椭蛇^了難關。葉利欽是毀滅高手,而非能建樹者。他不是注重民主自由的人,因為他沉迷權位,他給蘇聯(lián)帶來了非民主的憲政亂象。
要是我當初能夠發(fā)現(xiàn)葉利欽的問題,根據蘇聯(lián)的行事風格,我可指派他去偏遠國家擔任大使,終結他的政治生命。但如果這么做,別人對我在位時的評價就會有所不同。
人們說戈爾巴喬夫是理想主義者,但成為理想主義者,總比憤世嫉俗好得多。這是我秉持的指導方針,改變世界的就是理想主義者。
擔任蘇聯(lián)領導者的經歷,讓我了解理想主義和實用主義。我認為結合理想主義和實用主義,是非常重要的。
政客沉迷爭權但政治家并非如此
一力:在你的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轉折點是什么?是不是在1985年3月,當選蘇聯(lián)共產黨總書記之時?
戈氏:在我的政治生涯中,有許多轉折點,當然最重要就是當選為總書記。因為我知道,改革可以自上而下推行,一般黨員做不到,但總書記就有可能做得到。
一力:你曾經提過,安德羅波夫(編按:1982到1983年間任蘇共中央總書記,在蘇聯(lián)歷史上評價甚高)如同您的義父,在你登上權力最高峰的過程中,他是否起了關鍵作用?
戈氏:他從未公開說明他有何計劃。關于我事業(yè)上的計劃,其實他從來沒有和我討論過。但是我記得有一次,我們熱烈討論他研究中的某個議題。我說,我服從你,因為你是總書記。然后我站起來正要離開,他攔住我對我說,“米哈依爾,聽著!思考問題時,不要顧慮你的職位與權責,要做全盤的考量。你能明白我嗎?我了解你的信念。”
是的,我們互相認真對待,互敬互重。在我攀上權力高峰的過程中,他扮演極重要的角色。你可以在我的回憶錄中,看到這一部份。我很高興在出書八年后,這本回憶錄終于在中國出版上市。
一力:你曾說過要改革,就必須擁有權力。你也曾說過,你絕不戀棧權力。對你而言,權力是達成目的的手段。權力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大家都認為,政治家的角色相當重要,而且影響力與日俱增。
戈氏:現(xiàn)在政治家自身、其跟隨者,或者國家都無法達成什么事。在一個國家境內的民間機構,及其成員可以發(fā)揮影響力,在國內及國際上,民間機構會越來越重要。
政客沉迷爭權,但政治家并非如此。
民間的地位越來越重要,民間的參與將影響政策的形成,我致力于成立非政府組織,F(xiàn)在將注意力放在民間
及非政府組織成員提出的意見,會對政客產生的影響。如果政客不愿與之對話,溝通過程將會失控。
一力:有人說你會玩政治魔術,在你的政治技巧中,你最拿手的是什么?
戈氏:我只是個平凡人,犯錯時才會變成魔術師。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當我做重大決定時,我最注重的是道德考量。我敦促追隨我的事業(yè)和理念的人,在設法達成目標時,無論目標是否達成,都要注重過程的參與。
政治應該是潔凈無私的,是不可以衡量價值的,但可惜現(xiàn)在的政治并非如此,是馬基雅維利式的。我必須說,人們要誠實地,來思考該選誰出來執(zhí)政。設法達成目標時,無論目標是否達成,都要注重過程的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