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jī)會,如果有機(jī)會,我一定會和她說話的。
“Hi!” 如果她也對我有意思的話,只這一句就夠了。
我每天坐在車上時都在想著這個問題,可是這么簡單的一句卻從來沒有說出來過。無論怎樣給自己鼓足勇氣,都會隨著她的上車而煙消云散。
我喜歡坐在車?yán)镒詈蟮淖簧,這樣會方便去觀察車上的每一個人,其實也只是想無論她在哪,我都會看見。車上的人從來都不多,這個時間,上班族多數(shù)都在擁擠的地鐵里。坐這趟公車去市中心的里昂高等管理學(xué)院大概是三十分鐘的車程。她上車以后總是喜歡坐在車尾倒數(shù)第二個窗子的座位上,那兒也就是我的前座。
每當(dāng)她向我走來時,我也總是事先拿出那本法語精裝本的《存在與虛無》放在面前。我會感覺她的眼光透過書直接從我的臉上劃過,心跳這時一定會有一百二十下,也只有當(dāng)她坐好時,我才會偷偷放下手中的書,去靜靜看坐在前面的她。
這是個怎樣的女孩子呢?實在說不清楚。但我心中總是有一種感覺,我們似曾相識,就像《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對林黛玉的那種“這個妹妹我好像在哪兒見過”的感覺,也就是這種感覺讓我放棄坐地鐵而改坐這路公車。
上次我沒有趕上地鐵,改坐公車時與她不期而遇,從此,每天我都坐在公車上數(shù)著站名,期待著她的出現(xiàn)。雖然她從來都沒有讓我失望過,可我還是不敢對她表白。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用數(shù)就知道她從車門走到座位用幾步,七步。然后一個幽雅的轉(zhuǎn)身,坐在座位上的她總是從身后的卡通背包里扯出一副耳機(jī),塞進(jìn)耳朵。聽著音樂的時候,她的眼睛看著窗外,眼光和臉色都顯得有些冷漠。
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這個女孩子是在聽什么“帕格尼尼”那種可以用琴弦殺人的音樂,還好,在仔細(xì)辨認(rèn)下聽出那是98度組合的《Because of you》,和她喜歡同樣的音樂讓我欣喜若狂。于是我的手中多了幾本歐洲流行音樂雜志。
此后,我真的感覺到女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時間明顯增多了。
我手中雖然舉著雜志,心里卻在想,到站了,她一定從耳朵里拿出耳機(jī),然后用手撫一下頭發(fā),七步,還是七步走到車門。就在女孩走出車門時總是有意無意地向后看一眼,這就足夠了。我知道一定會的,我一定會認(rèn)識她的。總會有一天我會走到她面前對她說:“Hi你好,其實我認(rèn)識你已經(jīng)好久了。我知道你喜歡聽R&B風(fēng)格的音樂,我知道你喜歡吃德芙巧克力,我知道你最喜歡穿一條黑色歐版牛仔褲。而你喜歡冷色妝,從你的唇膏和指甲的顏色就可以看出來!
可是她會不會像我這樣觀察自己很久了呢?她會不會說出我心里的秘密呢?我心里始終不敢確定,只有埋怨自己為什么不可以去大膽走上前跟她打個招呼,而只能坐在這里看著每天上演的相同的那一幕,看著她上車、下車,又看著她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一到這時候我的心里就有說不出的悵然。可是,這次女孩沒有下車,沒有像以往那樣,放下耳機(jī),拂著頭發(fā)從我面前站起走到車門。車又繼續(xù)開著,看著她該下車的那個車站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我在心里大聲對自己喊著,機(jī)會來了。她忘了下車,也許是聽音樂太過專注,也許是她也有心事,但她就是忘了下車,已經(jīng)過了那個站牌。我要輕輕拍拍她的肩,對她說。
可能她還是那樣漫不經(jīng)心:“噢,過站了?過就過吧。”于是我們開始交談,而到了明天我們也許已經(jīng)成為好朋友了。
我似乎已經(jīng)看到那美好的未來,嘴邊泛著笑,想像著自己要用最自然的表情去說出那句可能是最經(jīng)典的愛情劇目的開場白。
可是就在抬起自己的手想要輕輕地放在前面的她的肩上時,突然感覺好像有一股力量正在往回拉著自己。
她會不會本來就不是要在那一站下車?她今天是不是有別的約會?她是想去前面的書店還是超市?如果她誤會了我怎么辦?“神經(jīng)病,我在哪下車用你管?”我該如何是好?車還是繼續(xù)開著,我的心始終在猶豫著,手也一直僵在空中。
豁出去了,我猛吸了口氣,剛要落下自己的手,女孩突然站了起來,急速地往前跑了幾步,她忘了拿出耳朵中的耳機(jī),說話的聲音高尖而且沙啞,非常刺耳:“停車,司機(jī),對不起,我坐過站了!
眼看著女孩下車從自己眼前跑開,我僵直了好久的背部才重新落回到座位上,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里竟有了汗水。我心里想,原來她跑步的樣子這么不雅,說話的聲音一點也不動聽悅耳。
從那以后,我又開始坐地鐵了。(摘自美國《僑報》;韓景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