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腦袋、圖便宜、趕工期，領導意見替代科學決策

　　主持人：

　　這些年，各地的地鐵建設加大發(fā)展，與此相伴的也是安全事故屢屢發(fā)生，我們通過一個短片簡短地了解一下。

　　(播放短片)

　　解說：

　　近些年來，我國城市軌道交通建設進入了迅猛發(fā)展時期，全國目前有北京、上海、南京等10個城市的地鐵線路已經投入運營，杭州、成都等地正在進行地鐵建設的施工，全國還有10多個城市在爭先恐后的申請建設地鐵工程。隨著各地如火如荼地發(fā)展地鐵交通，接踵而來的地鐵施工事故也頻頻敲響了安全生產的警鐘。

　　2007年3月28號早晨，北京蘇州街附近的地鐵10號線工程發(fā)生塌方事故，6名施工者被埋身亡。

　　2007年12月17號下午4點，南京地鐵2號線施工面突然發(fā)生斷裂，導致市區(qū)主干道路面塌方，面積達30多萬平方米，兩棵10多米高的樹掉入塌方處，所幸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2004年9月21號，上海正在施工的軌道交通9號線一期工程曾經一度出現(xiàn)險情，應通地一條下水道發(fā)生破裂，地鐵9號線工地在受水浸泡后發(fā)生了面積約700平方米的地面塌陷。

　　2008年1月17號下午，廣州地鐵5號線在施工中突然涌水，發(fā)生塌方，導致珠江大橋引橋下的雙橋路旁地面突然下陷，出現(xiàn)一個面積大約100平方米的大窟窿，深約5米，事故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2008年4月1號，深圳龍崗區(qū)的地鐵3號線工地進行橋墩澆鑄混凝土施工時，母板突然發(fā)生坍塌，混凝土傾泄而下，5人被埋，最終三死兩傷。

　　屢屢發(fā)生的地鐵施工事故讓人觸目驚心，原因可能不盡相同，地質、勘察、設計、施工、監(jiān)理等過程，甚至有的還存在工程被層層分包，施工單位沒有施工經驗等問題，每個方面的疏忽都可能釀成安全事故，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事故折射出的是安全制度和責任心的不足，以及施工安全管理和監(jiān)管力度的欠缺。地鐵施工中的高技術含量和高風險性無不需要強烈的安全意識、周密的安全管理和嚴格的安全監(jiān)管來實現(xiàn)，地鐵工程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項考驗安全管理的工程。而坍塌事故頻發(fā)，不僅僅是技術上的失誤，更是安全意識的坍塌。

　　在未來兩年，我國擴大內需，加大基礎建設的背景下，包括地鐵項目在內的各種公共項目都被提上了日程，今后一兩年，城市軌道建設將迎來集中、高速發(fā)展的契機，但其中存在的安全隱患也同樣讓人感到擔憂，前車之鑒尤在，如何讓杭州地鐵塌方這樣的悲劇不會再次上演，確實已經成為擺在人們面前的一個重要而嚴峻的問題。

　　主持人：

　　好，我們馬上聯(lián)系一位專家，他是中國工程院院士、北京交通大學隧道及巖土研究所所長王夢恕先生。王先生您好，您去過現(xiàn)場，據(jù)您的分析，還有整個調查組的分析，這次事故的原因是什么？

　　王夢恕(中國工程院院士、北京交通大學教授)：

　　這次事故原因大家意見很大。

　　第一個原因，整個方法，施工過程中，包括設計過程中，沒有考慮到周邊環(huán)境的影響，該拆遷的，該轉移的東西沒有轉移，像高速公路就在基坑的表面上行走，造成了整個基坑垮失掉。

　　主持人：

　　我打斷您一下，如果說地鐵是一個大項目，這么大的項目，在之前可行性研究報告都沒有做準確的話，怎么可能施工上馬呢？

　　王夢�。�

　　所以現(xiàn)在就是上馬比較匆忙，包括現(xiàn)在前期的籌劃、設計都是比較草率的�，F(xiàn)在目前由于工程量大，所以這個方面是一個主要問題。

　　另一個方面，這些沒有依靠專家的意見，所以多半是作為甲方，作為領導，他定的，所以這個就失去了一個科學的發(fā)展觀的道理，所以就出現(xiàn)這個危險，以至于危險就沒有解決，而在危險情況下照樣施工，突然出現(xiàn)突變性的危害，死了20多個人。

　　主持人：

　　這是唯一的原因嗎？

　　王夢�。�

　　這個是原因之一。

　　第二個原因就是現(xiàn)在在車站的施工中，沒有認真地研究用什么更好，施工方法要跟地層緊密結合的，要和周邊環(huán)境緊密結合的，所以沒有一個好的施工方法研究，隨便拿一個最便宜的，但是對破壞環(huán)境最大的一個方法來施工，就會造成很多問題，這是主要的第二個原因。

　　第三個原因，由于現(xiàn)在我們整個工程現(xiàn)在出現(xiàn)一個什么問題？出現(xiàn)一個工期完全是沒有按科學的方法來做，就是拍腦子定工期，一個車站的施工工期起碼要三年，他要定兩年就要完成，這樣就造成趕工現(xiàn)象非常嚴重，不符合科學發(fā)展觀。另外為了省錢，也是把費用壓的很低，不合理的工期、不合理的造價，是完全影響安全、影響質量的一個主要原因之一，最后的結論就是這樣一個結論。

　　主持人：

　　王院士，像杭州這樣的地方，它急需要地鐵，而且它需要地鐵的速度很快，怎么解決快和安全之間的矛盾？

　　王夢�。�

　　現(xiàn)在快與安全之間現(xiàn)在還要比較科學發(fā)展觀。像地鐵，一條22公里左右的這樣一條地鐵，起碼在四年半建成，不允許三年半建成，如果三年半建成就要出問題，這個是對實驗證明的一個規(guī)律，當然現(xiàn)在有些像杭州，不知道什么原因，它非要三年半建成，這是不行的。所以現(xiàn)在這是非常難辦的，現(xiàn)在專家的意見跟行政領導的意見，跟甲方的意見，現(xiàn)在來看，多半是被甲方意見、行政領導意見所替代了，所以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很多像不該用動工的地方，像北京不該用動工的地方用動工，嚴重的我們把好多錢用到國外，發(fā)展到國外。像北京的軍事博物館這個車站，本來應該搞暗挖的，領導為了害怕風險，又改成明挖，一改成明挖，發(fā)現(xiàn)拆遷費太貴，一兩個億，又改回來。這個設計院本來是設計的很好的東西。還有一個就是公主墳車站，那個地方不可能明挖，改成暗挖，暗挖設計的，非要改成明挖。

　　主持人：

　　好的，謝謝王院士，抱歉，因為時間的關系，謝謝您的分析。

　　巖松，剛才王院士說了三條，怎么看這三條？

　　白巖松：

　　其實我覺得王院士是非常以一個學者和科學家的身份，平靜的語言里在表達著自己的憂慮，他其實已經用了三句，甚至四句叫科學的發(fā)展觀，背后也在批評領導決策，而不是學術決策，而不是科學決策。但其實我們的政策文件當中，對此都是有明確要求的。每次做這樣的節(jié)目的時候，即使你做了十幾年新聞的時候，我們都會發(fā)現(xiàn)，我們都快成專家了，其實不用我們成為專家，因為所有的事件，即使連礦難和地鐵塌陷，仿佛連不到一塊，但是它們驚人的相似，都是有相關的規(guī)章制度，也有相關的科學要求，但是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很好的執(zhí)行，然后權力也會介入。

　　比如說我舉一個例子，剛才我談到了建設部在北京出現(xiàn)了地鐵施工現(xiàn)場的問題之后，出臺的相關的緊急通知，那里就明確說著，不得對施工和監(jiān)理等單位提出不符合建設工程安全生產法律、法規(guī)和強制性標準規(guī)定的要求，不得壓縮合同約定的工期等等，這就強調了對施工里頭蘊藏的科學性的尊重。

　　然后像這個條件還明確寫著，要摸清周邊燃氣供排水、通訊管線、建筑物、構筑物的安全情況，消除可能影響結構穩(wěn)定和施工安全的因素，這些都有。

　　所以我覺得借杭州的這件事情，要迅速成為全國十幾個正在施工的，已經有的，和在施工的，和即將施工的，必須要進行一次不是說排查，要把它變成長期化，否則我們印象深刻啊，去年北京出完這個事件之后，建設部立即要求全國排查，排查了一年多，大家又忘了。

　　主持人：

　　而且我覺得這個時候杭州地鐵出這件事情，對于我們未來不失為一個提醒，因為我們知道上周剛剛出臺國家一攬子刺激經濟的計劃，要在各地都要加大基礎設施建設。

　　白巖松：

　　4萬億的錢怎么花，在星期六我的節(jié)目當中也特別談到，一定要花出效果，花出安全，不能只求快，還要求實，這樣的話它的損失才是最小的，效果才是最大的。

　　另一方面，最后要說，地鐵依然是我們需要的，中國將來解決交通問題，各大城市解決交通問題，我們都在談到交通優(yōu)先，全世界一個共同的經驗是軌道交通是最有效的解決公交優(yōu)先的一個方案，我們不能因噎廢食，我們還是要發(fā)展軌道交通和相關的地鐵，但是如何不出相關的問題，這是杭州這個事件之后，我們必須要格外去思考的問題，否則的話，如果快的是速度發(fā)生的頻率，那另一個快有什么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