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去美國幾個月,一邊旅游一邊進入國際大公司實習,至于價格,只需帶基本費用,其他的實習工資就足夠了。 ”這是一家海外帶薪實習項目的廣告語。近年來,這樣的“海外實習”突然增多,吸引了很多大學生?傻搅嗣绹,很多人發(fā)現(xiàn),原來現(xiàn)實和想象有著這樣大的差異:國際大公司實習變成快餐店打工,晚上則是6、7個 “工友”“群租”一間,房租更是超過當?shù)貎r格的兩倍。
究竟是學生之前沒有了解清楚,還是項目本身有意無意 “疏漏”了必要的介紹?這些海外帶薪實習項目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日前,記者探訪了參加海外帶薪實習項目的學生以及項目方,揭開被稱為“現(xiàn)代版洋插隊”的面紗。
質(zhì)疑
海外實習如何變“洋插隊”
實習內(nèi)容:操作過山車,掃垃圾
史同學去年參加某公司組織的海外帶薪實習項目,在去美國前他在心中盤算:“在美國待3個月,英語一定非常的流利;美國知名企業(yè)實習,是將來找工作的一個重要經(jīng)歷;對于申請美國大學,這段實習經(jīng)歷一定有很大的幫助。 ”可到了美國之后,他得到的工作卻是在游樂場中操作過山車。
“我還算好的,我們中有些人干的就是掃垃圾!笔吠瑢W氣憤地說。記者了解到,在這批同學到達美國后,即被分到各個不同的地區(qū)開始實習。
史同學們所在的Santa Clarita坐落于洛杉磯北部四十英里,是一座以旅游和大型游樂場聞名的城市。該城市屬于山地沙漠氣候,高溫干旱,夏季平均溫度超過40度,在這樣的工作條件下,當?shù)厣踔涟l(fā)生了員工被熱死的案例。而史同學和其他同伴就被安排在這樣的地區(qū),從事基層的體力勞動, “我們中其他人有的在餐廳工作,或者擔當游樂場玩偶,或者直接就是掃垃圾,大部分人從事的都是戶外工作”。
史同學說,他們進入的都是國際名企,但都無一例外地從事著最為基礎(chǔ)的工作。
“作為過山車操作員,我必須站在過山車旁邊,像機器人一樣在長達一天的時間里重復(fù)著同一套操作動作,頭頂烈日暴曬,每當高分貝的過山車從他頭頂身旁呼嘯而過時,總感到一陣暈眩。”史同學說,從事這類工作基本沒有當?shù)厝,都是和他一樣的實習生?/p>
住宿環(huán)境:生活在高危社區(qū)
“到達美國的第一天凌晨,我們這個項目一起從北京來的三男三女就在生活的社區(qū)遭到一名黑人跟蹤,在尾隨他們進入公寓后,黑人掏出槍想要搶劫他們的行李,他們奮起反抗,結(jié)果一名男生被打得頭破血流,在眾人幫助下送去了醫(yī)院。”回想起這件事情,史同學還心有余悸。
但這并不是史同學們在美國遭遇到的唯一一起犯罪事件, “還有一個同學在游泳池附近上網(wǎng),直接被人搶劫;還有一起趁屋里沒人,把玻璃砸了入室盜竊……”到達美國之后,住宿安全問題一直困擾著他們,他們也為此做過調(diào)查。史同學說,他們中有同學的親戚在美國工作,在來這個社區(qū)看了之后就說,憑著自己多年在美國生活的經(jīng)驗,覺得這里非常不安全。也有人曾詢問當?shù)鼐煊嘘P(guān)該社區(qū)的治安狀況,卻被告知:該社區(qū)每個月至少發(fā)生一起嚴重刑事事件!警察甚至用調(diào)侃的語氣說: “你們最好帶槍!
在實習期間,由于工作原因,有時候同學們不得不在晚上11點后才能回宿舍,毫無疑問,這也加大了他們的不安全性。 “沒有辦法,我們必須工作來掙房租,只能加班!被叵肫疬@段歷史,史同學稚嫩的臉上顯露出和年齡不符的成熟。
交鋒
“美國夢”和“美國懵”
關(guān)于工作學生:“誰會愿意去掃垃圾?”
記者手中拿著史同學去年所參加的項目文件,上面的崗位介紹中這樣寫道——常見崗位:銷售助理、系統(tǒng)維護、公園向?qū)、停車助理,單憑這樣的描述很難了解實際工作的內(nèi)容。
“在參加宣講會的時候,他們有沒有告訴你們工作會十分辛苦,會干這樣的活?”記者詢問史同學, “他們僅僅提了到美國后會比較辛苦,但是我們都理解為是因為文化或語言的原因?qū)е碌摹V劣诠ぷ鲘徫,如果他們早告訴我們?nèi)ッ绹谴驋呃覀冋l會愿意去?”
項目方:我們肯定已經(jīng)講清楚
當記者將史同學的情況作為例子,詢問該項目工作人員劉先生時,卻得到了完全相反的答案。劉先生認為,這個問題不可能沒有講清楚,他向記者表示,項目在進行校園宣講時,同學們到了美國會做些什么,工作會比較辛苦,我們都有詳盡說明,同學們也都是在了解了之后才決定加入這個項目來,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fā)生。
關(guān)于住宿學生:項目方安排有問題
史同學向記者透露了這樣一個細節(jié):在出發(fā)去美國前,他曾向項目負責人打聽在美國的住宿地址,卻沒有得到任何答復(fù)。提前詢問未果,卻進了這樣一個不安全的社區(qū),史同學自然十分不滿,“他們安排非常不周到,沒有替我們考慮。 ”
項目方:這是國情差異導(dǎo)致
對于住宿的問題,項目方劉先生認為這是國情差異導(dǎo)致的, “中國學生相比外國學生,比較缺乏獨立性和自理能力,我們這個項目在國外已經(jīng)實行很多年,歐洲、日本還有其它很多地區(qū)的學生都來參加,他們基本上都是自己找房子租,但中國學生卻不可能,因此中國學生的房子都是由他所在的實習單位找的,不同的實習單位,有些安排得好一些,有些就要差一些。”
不過,劉先生認為項目方正在努力改善這種狀況,說到有學生遭到搶劫,劉先生表示,項目方已高度關(guān)注這件事情,今年已經(jīng)取消該實習單位的實習計劃,避免類似的事件再次發(fā)生。
關(guān)于房租學生:房租比本地居民貴兩倍
租金也是雙方的矛盾焦點,史同學認為自己交了比社區(qū)其他人多了近一倍的房租:“我們算了一下,每個人每月所付租金是450美金,每個公寓住6—7人,一間公寓的月租費也就2700—3150美金左右,同樣住在該小區(qū)內(nèi)的當?shù)厝藚s是1300美金。 ”史同學在向當?shù)厝舜蚵牶,得到“你們被坑了!”的回?yīng)。據(jù)史同學回憶,他們的房租費用并不是每月直接交給房東,而是從他們實習工資中扣除得,至于是由實習單位還是由項目負責方交給房東,他們也不得而知。
項目方:因為短租所以價格貴
盡管相同社區(qū)的同學和居民間的租金相差近一倍,但劉先生認為“細算下來,這是合理的”。他向記者解釋:租房中短租和長租間的價格有區(qū)別,短租要貴一些,同時學生的房子中還有家具,而其他小區(qū)的居民則沒有,這會造成比較大的差價,“這在美國是很正常的!眲⑾壬f道。至于房費的交納,劉先生解釋,由于房子是實習單位給同學找的,因此房費也是通過實習單位交給房東,并沒有經(jīng)過項目方的手。
而記者也就此問題咨詢一位在美國生活的人士,他認為,如果僅僅是短租和家具的話,不會有那么大的價格差距:“在美國,家具很便宜。其次,在美國很多房子都是閑置的,很容易租到房子,有了這樣的供求關(guān)系,短租和長租的價格差距不會很大。”同是參與此項目,但工作在不同地區(qū)的徐同學在接受采訪時也坦率地告訴記者:“我認為他們租金太貴了,后來我們了解到,我們的租金比當?shù)鼐用竦膬杀哆要多”。
說法
赴海外實習,先了解當?shù)胤?/strong>
“嚴格地說,我個人認為他們不能算實習,因為實習應(yīng)該是和自己相關(guān)專業(yè)學習有關(guān)系的社會實踐,而不是純粹的體力活。”對于史同學們遭遇的現(xiàn)象,勞動法專家陸敬波先生表示。
陸先生提醒廣大學生,在參加海外實習項目時,首先需要了解自己的行為是否符合當?shù)胤ㄒ?guī)。“比如說在中國,業(yè)內(nèi)人士對于在肯德基這樣的企業(yè)實習就有不同看法,有些人認為這只是實習,而有些人認為這應(yīng)該屬于勞動合同范疇!标懴壬嬲]同學,要研究美國當?shù)胤芍笤贈Q定是否成行。
“其次,不要太聽信宣傳,要認真對待合同,宣傳說得再好,也要保持謹慎,看看是否寫進合同里,否則出現(xiàn)問題是沒有辦法通過法律途徑解決的。 ”陸先生認為,如果是一份英文合同的話,一定要認真看懂再簽字,同時合同一式兩份,要把屬于自己的那一份保管好。
“即使是齊全資質(zhì)的公司,也并不一定可靠。 ”陸先生認為,選擇項目方必須慎重挑選,有時候僅有資質(zhì)是不夠的,“有資質(zhì)只能說明有最基礎(chǔ)的資格從事相關(guān)活動,但并不能說明好壞。學生要查詢公司的聲譽,通過網(wǎng)絡(luò)和其它手段查詢公司過往組織的活動,受到大眾好評的公司才能保證提供比較好的服務(wù)”。
除了勞動法律問題,陸先生還建議同學考慮工作的安全問題,“從事基礎(chǔ)性工作存在受傷的可能性,遇到工傷怎么辦?美國的醫(yī)療比較貴,決定去前也要考慮這方面情況。在我們中國對于天氣超過一定溫度就放假的要求,同學們在美國也要合理運用相關(guān)條例,保護自己的安全和權(quán)利”。
陸先生表示:海外實習機會來之不易,但學生在尋找海外實習時,要尋找實習企業(yè)方官方直接招聘的崗位,通過官方郵箱或官方網(wǎng)站收取簡歷的海外實習,專業(yè)可信度更大。
玄疑
“海外帶薪項目”是否算實習
“海外帶薪實習”對絕大部分本科生而言無疑具有相當?shù)恼T惑力,但在遭遇了理想和現(xiàn)實的巨大落差后,不少參與的學生和家長開始反思一些此前并未注意到的問題。而這些問題也給原本就有些撲朔迷離的項目本身,又增加了一絲玄疑。
語意曲解暑期工作和旅行
記者從項目方的官方網(wǎng)站了解到,所謂的“海外帶薪實習”的準確名稱是SummerWork& TravelUSA。
這個項目是基于美國政府于1948年通過的信息及教育交流法案(Smith-Mundt Act),該法案為交流訪問項目建立了基本框架。此法案于1961年被納入并擴展為教育及文化平等交流法案(Fulbright-HayesAct)。項目在中國大陸推廣前,已經(jīng)在歐洲、美洲及亞洲其他國家和地區(qū)成功運作了30余年。
但當記者就項目的名稱咨詢一位來自美國的留學生時,他表示在美國專業(yè)的實習都被稱為Internship,而SummerWork & TravelUSA嚴格意義上不能算是實習,只能算是一種暑假在美國工作和旅行的交流活動。
實習規(guī)!澳媸袛U招”?
美國正在經(jīng)歷經(jīng)濟危機,失業(yè)人數(shù)直線上升,據(jù)最新消息,美國的最新失業(yè)率已達到十六年新高。但該項目似乎沒有受到經(jīng)濟危機的沖擊,反而是“逆市擴招”。據(jù)記者了解,史同學參加的那一次海外實習項目共招聘800個學生趕赴美國,而今年該公司的目標招聘人數(shù)則暴漲到3500人,這并不是人數(shù)增長倍數(shù)最大的一次,首次參加該項目的人數(shù)只有80人,而第二年也就是史同學那一年則招聘了800人,整整漲了9倍。
記者曾以這個問題采訪項目方的多名工作人員,在記者的堅持下,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說:“美國的確經(jīng)歷嚴重的經(jīng)濟危機,但很多企業(yè)在這個時候為了節(jié)約人力成本,愿意雇傭一些相對美國本土人員便宜一點的員工,所以我們這個項目今年才繼續(xù)擴招。 ”
龐大資金用途不明
記者了解到,參加海外帶薪實習項目的同學到美國后,確實可以依靠實習工資保障基本生活,但問題是這些學生此前繳納的數(shù)額不小的費用卻沒有一個詳細的清單,如申請實習崗位花費多少錢、申請美國社?ɑㄙM多少等。記者粗略算了一筆賬,僅報名費和項目金兩塊,整個帶薪實習項目就涉及千萬元資金。
記者以準備參加該項目的同學的身份從該項目報名電話中獲悉,想要參加該項目,首先需要交納2500元報名費,交納報名費之后就是面試,如果沒通過面試,則全數(shù)退還。
通過面試后,就需要進一步交納一筆2150美金 (約1.45萬元人民幣)的項目金給項目的美國方。其中包括實習崗位的申請,申請簽證的DS-2019表,美國社會安全卡和醫(yī)療保險辦理,以及實習前的培訓(xùn)費用等。據(jù)該工作人員介紹,其中主要的費用是花在實習崗位的申請與DS-2019表上面。兩筆費用共計1.7萬元,如不計算利潤僅計算該項目收到的資金,800個人參加項目就有約1360萬人民幣,而3500人的話,這個數(shù)目將達到約為5950萬元。
記者手記
先弄清自己需要什么回報
□王智宇
如果在百度搜索上鍵入 “海外帶薪實習”這幾個關(guān)鍵字,頁面上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搜索結(jié)果是這樣一個帖子和轉(zhuǎn)貼——“所謂的海外帶薪實習不過是個騙錢的游戲”。
其實,如果簡單地將“海外帶薪實習”項目等同于騙錢,那是不公平的。
所謂“騙”,是指原本答應(yīng)提供給你某種商品,但收了貨款后卻提供給你另一種你不需要的商品。因此,關(guān)于“海外帶薪實習”這一系列問題的關(guān)鍵其實在于:學生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回報?是能力鍛煉還是“海外帶薪實習”這樣一個漂亮的光環(huán)?
客觀地說,即便在就業(yè)形勢不緊張的時期,畢業(yè)生簡歷上如果有一欄 “國際知名公司海外帶薪實習”的履歷,在求職中也是很加分的。事實上,采訪中不少學生也承認,正是因為看中“海外帶薪實習”這個名頭能給求職帶來幫助,才考慮參加這個項目。
盡管在此后的實習、生活中遇到了種種不如意或者自覺 “吃虧”的地方,但不可否認地是,大部分學生確實獲得了他們需要的東西——“海外帶薪實習”的金色履歷。如同一個商品,當你心甘情愿地按照價目表支付價格,買到貨物時,就不應(yīng)該再要求店員額外捎帶其他貨物送給你,除非這些額外贈送是寫在合同里的。
但是很遺憾,采訪中記者沒有找到太多的證據(jù)可以證明:鍛煉能力、良好食宿等學生期盼但卻沒有得到的“商品”,是合同注明要連帶“帶薪實習”一起出售給學生的。
很顯然,項目方壓根就不是賣這些“商品”的;很難想象,如果一個打定主意要購買鍛煉能力、良好食宿等“商品”的顧客,會這樣草率地就接受這份項目協(xié)議,然后被“欺騙”。
之所以會產(chǎn)生此后的被欺騙感和種種糾紛,是因為學生自己沒弄明白究竟需要什么。他們并不非常清楚究竟是 “海外帶薪實習”這個名頭本身還是能力鍛煉讓他們產(chǎn)生沖動參加這個項目,也不太明白“一分價錢一分貨”這個市場原則;蛟S很多學生是在得到“海外帶薪實習”這個“商品”后,發(fā)現(xiàn)商店里的其他貨品看起來也不錯,從而有了“欺詐消費”的感覺。
但項目方明顯很清楚想得到什么回報,也很清楚市場原則。誠如項目方所言,美國人力市場需要較低廉的勞動力,而本土大學生需要“海外帶薪實習”這樣的名號幫助求職,項目方也自然能夠明確自己究竟該在其中出售什么樣的“商品”來兩邊討好。平心而論,項目方或許在某些合同細節(jié)的處理給涉世未深的大學生上了一課,但確實稱不上“欺詐消費”,因為沒這個必要。
對于廣大尋找各種途徑幫助求職的大學生來說,誠如勞動法專家所言:“赴外實習前,先弄明白項目內(nèi)容和當?shù)胤!边@固然不錯,但前提必須是:在此以前,先弄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實習生 陶斯然記者 王智宇 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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