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這東西,一點也不稀奇,賢人有,小人也有;好人有,惡人也有;名人有,凡人也有。同在藍天下,誰沒有老家?只不過對凡人說來,故里只不過是表格中一項內容,或閑談時一個地名,沒必要念念不忘,耿耿于懷。名人則大不同,不僅生前有無白頭發(fā)都有人研究,連故里到底在何處也會爭執(zhí)不休。比如,老子故里,有安徽渦陽、河南鹿邑、甘肅臨洮三地在爭;曹雪芹故里,有河北豐潤、遼寧遼陽、遼寧鐵嶺和江西武陽四地在爭;而李白故里,不僅國內在爭,外國也來爭,一霎時烽火連天起,硝煙彌漫。
李白那首《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鼻逍聵闼,明白如話,幼兒園小朋友都會背;若問李白所思故鄉(xiāng)在哪里,怕是博士后一時也說不清楚。如今四川江油、湖北安陸、甘肅天水、吉爾吉斯斯坦托克馬克市,兩國四方,都說自己是李白的故鄉(xiāng),且各有依據(jù)。新版《簡明不列顛全書》、《中國大百科全書》李白條目,皆明確表述李白為“四川江油人”,鄧小平題詞“李白故里”碑也矗立在江油。李白本人于安陸娶妻生子,“酒穩(wěn)安陸,十年蹉跎”,說安陸是李白周游天下大本營、留守處,不悖事實。李白在《與韓荊州書》中自述:“白隴西布衣,流落楚漢”,從叔李陽冰為李白詩集作序,稱“李白,字太白,隴西成紀(現(xiàn)今甘肅天水秦安縣)人”。當年郭沫若著《李白與杜甫》,考證李白出生于碎葉城;吉爾吉斯斯坦駐中國大使館商務參贊朱薩耶夫·古邦,早在2008年10月就對中國媒體稱李白故里在吉國托克馬克市,并于2009年10月訪問安陸,希望兩地共享李白故里,草簽了一系列文化和經(jīng)濟合作意向。
詩仙故里有爭議,本來是個學術問題,地方政府一參與,頓時演化為經(jīng)濟問題。湖北安陸一則城市宣傳片在央視4套播放,提到“李白故里,銀杏之鄉(xiāng),湖北安陸歡迎你”,馬上引起江油方面抗議。江油認為安陸侵權,要求停播該片。2009年9月,國家工商總局給湖北省工商局發(fā)文批復“安陸市作為李白曾長期居住地,被稱做‘李白故里’具有合理之處”。如果此說成立,豈不是臺灣不也成蔣介石的故里了么?蔣自逃離大陸一直到死都居住在臺灣,可人們還是普遍認為蔣的故里在浙江奉化溪口。
沖冠一怒為李白,江油和安陸大有水火不容架勢,能否共贏不好說,雙方誰也輸不起。江油自2003年在國家工商總局將“李白故里”注冊為商標,認定自己是全國“惟一一個”李白故里,啟動了相關八大項目建設,總投資超過7 億元。安陸也不示弱,在其“十一五”規(guī)劃中明確提出“把安陸初步建設成李白文化展示傳播基地”,白兆山旅游風景區(qū)項目建設從2002年啟動,總面積808 公頃,總投資8000萬元。兩地都是大資金、大項目,看似為大詩人,實則自有小算盤:文化旅游業(yè)既被劃入文化產業(yè),名人故里便是一棵搖錢樹,沾邊就算,天賜良機,故里之爭,說到底,還是利益之爭、政績之爭、形象之爭,文化不過是一個殼、一個招牌而已。
爭奪名人故里,事出有因,箭在弦上。但大張旗鼓,大興土木,爭到西門慶頭上,實在令人驚詫。盡管西門慶是《水滸傳》配角,《金瓶梅》主角,說到底不過是個虛擬人物,即使書中提及故里,也是小說家言,沒人當真,何況其大淫賊、大惡霸、大奸商形象,注定他是一個丑角,按理說永無出頭之日。世事難料,咸魚翻生,山東陽谷縣、臨清市正在爭搶“西門慶故里”,皆準備興建“金瓶梅文化旅游區(qū)”。陽谷縣通過雕塑再現(xiàn)西門慶和潘金蓮幽會地點,游客可以扮演西門慶,體驗一把“人間極樂”。臨清市擬投資3億元,建設西門慶院落、王婆茶館、武大郎炊餅鋪等。陽谷縣《2009年政府工作報告》,還提出打造“武松故鄉(xiāng)”品牌,叫人不得不承認,原來西門慶和武松也能和平共處,西門慶是咖啡,武松成了伴侶。一座城市如果推舉西門慶為“形象代言人”,到底是光榮還是恥辱?不難判斷。別說是西門慶是虛擬人物,就是實有其人,也該羞于提起,避之唯恐不及吧。這哪是文化搭臺,分明是出文化洋相。以丑為美、以非為是、以惡為善,不是正路,必食苦果。
常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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