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公眾知識分子的稱呼,韓寒說自己從來不感興趣。他之所以關(guān)注杭州飆車、上海釣魚等公共事件,是因為“別的個體都不和我玩了,所以我就只能和這些公共事件玩”。
對公眾知識分子的稱呼,韓寒說自己從來不感興趣。他之所以關(guān)注杭州飆車、上海釣魚等公共事件,是因為“別的個體都不和我玩了,所以我就只能和這些公共事件玩”。南都周刊記者_羅小敷 實習生 楊禹璋 金風 攝影_小戴 小南
公共知識分子這個話題,韓寒談得有點煩了,他說自己說到底只是一介書生,不是什么知識分子,也不是什么文化精英。
他甚至壞笑著說,“看我哪像知識分子啊,我就一小流氓”。脫下頭盔和外套,他穿著黑色襯衣和黑色的賽車褲,黑邊鏡框,酷得像個偶像明星。
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對這個只有27歲的80后男青年來說,不論是媒體還是網(wǎng)絡(luò)民意,今年都賦予了他更多的東西。
在“南方周末2009年度人物評選”中,韓寒遙遙領(lǐng)先!绊n寒的可愛可敬,就在于他在中國社會追求最大限度的獨立與自由,做自己最喜歡的事,說自己最想說的話。”《亞洲周刊》將他推上“2009年度風云人物”的位置,獲選的重要原因是“有擔當?shù)墓窬瘛薄?/p>
“青春公民”、“意見領(lǐng)袖”、“公共知識分子”、“中國新一代的希望”……各種贊譽蜂擁而至,有雜志甚至激動地在封面上打出“選韓寒當市長”這樣的大標題。
“時無英雄,讓我這樣的豎子成名!表n寒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隨后他又自顧補充說:年底了,要謙虛點,讓大家高興高興。大概他也意識到,這么謙虛說話不太像是眾人眼中那個習慣“口出狂言”的韓寒。
與博客上那個言辭尖銳、觀點犀利的博主相比,人前的韓寒是輕松中帶有幽默的,即使是在批判,他也是面帶微笑。對很多“嚴肅”的話題,他甚至流露出一種心不在焉,或不屑一提的神情。
無論說話還是寫文章,韓寒都承認自己習慣消解權(quán)威。說到愛不愛國,他說自己是愛的,因為他愛這個國家的女人,而不愛洋妞;他說在他心中就沒有什么所謂的權(quán)威,“我相信大家一樣是人類,你他媽再權(quán)威,我給你發(fā)個妞,你他媽還不是都一樣”。不迷信權(quán)威正如他曾經(jīng)不迷信文壇:“文壇算個屁,別跟我裝逼”。
對韓寒來說,2009年是繁忙的,忙到他沒有時間接受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的對話請求。這一年他寫了近八十篇博客,這是他大肆對社會弊端提出不滿和冷嘲熱諷的陣地,位居全球點擊率最高的博客已足見其影響力;他出版了第六部長篇小說《他的國》、第九、第十本文集《草》和《可愛的洪水猛獸》,第一本長篇小說《三重門》仍在加印。
暢銷書作家,一流賽車手,現(xiàn)在韓寒又有了新身份“雜志主編”。他創(chuàng)辦的雜志《獨唱團》已經(jīng)付印,另一本雜志《合唱團》也正在籌劃中。身為主編的他希望帶來“文藝復(fù)興”的理想。
不過,韓寒卻認為自己沒干什么,只是在玩而已。即便真讓他當市長,他也不會去,因為太喜歡玩了;今年,韓寒對杭州飆車事件、上海釣魚事件、民居強拆事件等等這些公共事件發(fā)表尖銳意見,也只不過是因為“別的個體都不和我玩了,所以我就只能和這些公共事件玩”。
在韓寒眼里,2009年最重要的事情是練習室外卡丁車,并且水平以看得見的速度在進步。在剛剛結(jié)束的全國汽車拉力賽邵武站的比賽中,他贏得了中國汽車拉力錦標賽N組2009年度總冠軍,也成為中國職業(yè)賽車史上唯一一位場地和拉力的雙料年度總冠軍。
攝影師助理索要簽名,韓寒寫下“祝開心”幾個字,隨后漫不經(jīng)心地說起剛才的經(jīng)歷。剛剛騎著那輛造價二十萬的摩托車在路上等紅燈,有人就拍拍他的肩膀問:去靜安區(qū)多少錢?他說,如果是不趕時間,自己會跟那人說“十塊錢,上車吧”,然后將車開得飛快,嚇死這個把他當摩的司機的路人。
“要混個臉熟還是上電視好,上這么多雜志報紙媒體,也沒見多少人認識我啊!
南都周刊專訪韓寒:“對公共知識分子的稱呼不感興趣”
南都周刊:現(xiàn)在大家覺得你是個公共知識分子,你自己怎么想的?
韓寒:恰恰我對這個稱呼完全不感興趣,我從來就這樣,不覺得今年很特別。因為別的個體他們都不和我玩了,所以我就只能和這些公共事件玩了。以前會有白燁啊,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炊疾桓彝媪,所以就只能轉(zhuǎn)型了唄。
南都周刊:沒覺得自己今年更成熟點?
韓寒:不覺得。我希望我還是在玩。過了一年,其實說穿了也就是地球繞太陽公轉(zhuǎn)了一圈,這關(guān)我什么事?說到底我也只是一介書生,也不是什么知識分子,也不是什么文化精英,也不是什么各種各樣的其它東西,在我腦子里根本沒有公共知識分子的概念,我覺得寫東西的人就應(yīng)該這樣。
南都周刊:想過要改變什么嗎?
韓寒:想過,事實上你改變不了什么。這些歸根結(jié)底沒有什么特別大的作用。在中國這個社會里,每一個人就像男女雙方談戀愛一樣,都試圖改變一些什么,但事實上互相都是改變不了的。大家還是要按照各自的生活規(guī)矩走下去。我跟所有的時政評論者和寫文章的人一樣,唯一的區(qū)別可能是我比他們寫得好點,但歸根結(jié)底還是一個寫文章的,我只是寫了幾篇不痛不癢的文章而已。
南都周刊:不痛不癢但引起很多關(guān)注。
韓寒:因為這個社會實在太不痛不癢了,所以撓一下就特別癢。真的只是因為這個時代太……怎么去形容,時無英雄,讓我這樣的豎子成名。到年底了,我特別謙虛一點,這樣可能大家聽著舒服點。
南都周刊:你怎么看待權(quán)威?
韓寒:我不相信權(quán)威,我相信大家一樣是人類,你他媽再權(quán)威,我給你發(fā)個妞,你他媽都一樣。有些話說出來可能會忽悠一大批人,但對我沒有作用。就比如說張藝謀,他會說:你看不懂《三槍》是因為你的層次不夠,因為《三槍》表現(xiàn)的是這種小人物命運的不可掌控。那種初級文藝青年老百姓,太容易被他忽悠了。但是你不能這么想,當想得深奧一點,你會發(fā)現(xiàn)全世界所有的文學影視作品,表現(xiàn)的都是這個內(nèi)容。所以像這種模棱兩可、假裝深奧的話是忽悠不了我的。
我曾經(jīng)也是這么忽悠大家的。我寫《長安亂》的時候,不列提綱,小說里的一個人物沒了,寫著就忘了。那我也會告訴大家,其實我寫的這個小說就像人生一樣,有的人就在你生命中如過眼云煙一樣沒有了,其實是我忘掉了。
南都周刊:十年前你上央視《對話》節(jié)目,這個視頻最近在網(wǎng)上挺熱,你看了嗎?
(節(jié)目中17歲的韓寒端坐一方,遭遇了一場來自學者、專家和觀眾的集體圍攻,他們用“傷仲永”的故事來教育他,在這些成年人眼中,這個上到高一就退休的壞學生,寫了本暢銷書《三重門》,心高氣傲不可一世。)
韓寒:我看過,那個節(jié)目播出后的四五年左右,我又看了一次,當時我偷偷地對旁邊的朋友說,你看吧,這個節(jié)目終有一天又會再紅起來的,而且你看那個扎大辮子的女的,是整個節(jié)目的亮點。
南都周刊:現(xiàn)在與當時的你有什么不同?
韓寒:我那個時候剛剛從學校出來,還什么都沒有見過,當時感覺全世界都想要教育我,欺負我。其實無論我當時有多么好的表現(xiàn),都沒有辦法影響在座那些人的判斷,他們的價值觀、人生觀已經(jīng)形成了,我改變不了他們。十年以后看一看,我覺得還是很好玩的,那個時候大家都欺負我,現(xiàn)在大家都怕被我欺負,他們絕對說不過我。只是當時我的發(fā)型實在不咋的,別的還可以。
南都周刊:如果現(xiàn)在到那個節(jié)目現(xiàn)場,你會怎樣?
韓寒:時代總是在變化的,過了10年,我覺得即使我沒有更好,他們也會顯得更傻。當時我已經(jīng)是具備懷疑精神的一個人了。央視給我安排的酒店連洗手間都沒有,他們說“我們央視誰沒見過?連金庸我們都是安排在這里”。當時我旁邊的人都相信了,唯獨我不信央視的忽悠:他們會讓金庸上公共廁所?
現(xiàn)在我的自信比當時要強大很多,我是一個很討厭失敗的人。有一段時間我在北京賽車,不寫書了,很多人說得很難聽啊,說我江郎才盡寫不出書了,變成了一個紈绔子弟,因為玩車給人的形象就是那樣的嘛。
“我們沒有公民,只有草民和屁民”
南都周刊:你是不是從來不向任何事情屈服?
韓寒:我是有一個原則和底線的,沒有到這個底線,我比任何人都容易屈服。但如果觸及到這個底線和原則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屈服的。但記得曾經(jīng)有一次在北京和朋友新組了一個車隊,要給車隊做宣傳。我不喜歡做什么宣傳,但那次我去找了當時國內(nèi)很差的一個汽車媒體,宣傳我們車隊成立,讓人家過來,還得給人家塞500塊紅包。
南都周刊:你博客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犀利、攻擊性和日常生活中的你有多大距離?
韓寒:我其實不覺得自己很尖銳,我只是在做職責以內(nèi)的事,包括你們南方報業(yè)所有的記者,你們做的是最本質(zhì)的一個工作,這是你們的職業(yè)規(guī)范和職業(yè)道德,之所以你們會出類拔萃,是因為大部分的記者都沒有達到這個職業(yè)標準而已。我寫的只是一個作者、一個文字工作者應(yīng)該寫的,我并不尖銳,只是因為別人太在標準以下了,就顯得我在標準以上了。
南都周刊:萬一你的博客被關(guān)掉了怎么辦?
韓寒:那我就跟我的博客合影一張咯。就像一個朋友,他死掉了我也沒有辦法,只有和他合影。
南都周刊:沒有想過怎樣去把握一些東西?
韓寒:我一直在把握。從小時候?qū)懽魑牡臅r候就在把握,要把握老師喜歡不喜歡。我們現(xiàn)在把握的不是領(lǐng)導(dǎo)喜歡不喜歡,而是先要讓自己生存下來。當局是很怪的,你覺得有問題,他覺得沒問題;你覺得沒問題,他覺得有問題。政府應(yīng)該立一個法,這個法就叫做“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法”。對我來說,我并不是在和他們爭斗,只是相對來說,國外沒有那么多優(yōu)秀的素材給我,國內(nèi)的素材太多了。
南都周刊:你覺得公民是怎么樣的?
韓寒:你們媒體只是在找一些更安全的形容詞罷了。這個詞匯既容易被人理解,又安全,既很激進又很進步。事實上我們國家沒有公民,只有草民和屁民。
南都周刊:社會責任感對你來說是個什么東西?
韓寒:真的沒有,真的沒有,什么所謂的社會責任感啊,或者代表年輕人怎么怎么樣啊,所謂的意見領(lǐng)袖啊,從來沒有。只是在職業(yè)規(guī)范上,我可能做得比這個標準好一點點,文章讀起來可能更有意思一點。但是,我僅僅是在這個職業(yè)標準之上那么一點點的地方,只因大部分人都已經(jīng)掉到了谷底,所以才使我這樣的豎子可以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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