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清晨,中國中央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主持人羅京因淋巴癌在北京逝世,終年48歲。圖為兩年前羅京播報《新聞聯(lián)播》時的電視截圖。 中新社發(fā) 張煒 攝
我的娃娃親的小哥哥羅京
京 威
編者按:
中央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主播羅京在京辭世,羅京的告別儀式于6月11日舉行。本報特刊發(fā)羅京兒時玩伴兒發(fā)來的回憶文章,以示紀念。
得知羅京小哥哥離開的消息,很是痛了一陣子。去年底媽入院時,聊起來過,媽說:“他那樣的人,一定會住最好的醫(yī)院,國家給他最好的治療!
彼時,媽還不曉得,她也罹患了同樣的絕癥,且是晚期中的晚期。不過,媽很堅強,扛過了醫(yī)生預言的寒冬。春天轟轟烈烈來的時候,都覺得有希望了,萬物復蘇,媽的陽氣或能強壯些。羅京亦如是。畢竟,他比媽年輕著許多。
然而,立夏的隔日,媽便去了。媽的葬禮上,我幼時的鄰居、亦是羅京小哥哥的學長——京良大哥哥道出了我們都不愿相信的消息,“羅京的情況很不好!
一個月后,羅京小哥哥去了。
說實話,我真的很痛恨夏天。
有記憶后的第一個家,是座老房子,那里面,鄰居很多,我能完全記住的,一是京良大哥哥家,再,就是羅京小哥哥家。
美好而碎片一樣的童年記憶。
大一些的時候,經(jīng)過我家長輩之口,溜達出一個有趣的傳說:因著羅家奶奶和我奶奶親如姊妹,雙雙秉承了老輩子的舊習俗,當然也因著我從前人見人愛的小模樣,倆老太太便紅口白牙給我跟羅京定下一門娃娃親。幸好那時我還年幼無知,自不懂對帥哥心存雜想。之后,羅奶奶每到我家串門,必聊此事,我爹開明,說孩子們的事,豈是大人能定奪了的?倆守舊的老太太依舊我行我素,心下里,卻也明了未來的不確定性。后來兩家三番幾次的搬家,愈發(fā)的遠了。而我,亦沒能延續(xù)幼時的精靈可愛,別人家女孩發(fā)育得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時候,我正如野鹿般騰挪跳躍,每天不知疲倦地在操場和街邊揮霍自己的體力,屁股的形狀一如沒長開的小丫頭。再后來,隨著老人們的衰老和我們的成長,羅京小哥哥與我的娃娃親,也就被丟在遙遠的老房子和遙遠的記憶里了。
記憶猶新的,倒是我剛能分辨出男女性別時,我的千金奶奶就教我分辨俊丑,所以,小小的、穿開襠褲的我,便知道,羅平大哥哥漂亮,羅京小哥哥秀氣。羅京在學校的舞臺上唱京劇,扮演楊子榮,穿著老虎皮的斗篷,俊美得不可思議。奶奶搬個小板凳,踩上邊,把我舉墻頭上看戲。羅京下了舞臺,直接奔向我們,義正辭言地道:“下去,不許破壞學校的圍墻。”嚇得我騎墻頭上哇哇大哭,氣得奶奶趕著回去向羅奶奶告狀。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啊,從不護短,偏又很是喜歡我這個小丫頭,沒少給我好吃的,呵呵,想必羅京那一頓訓斥,是逃不掉了。
羅家的家教向來嚴格,不僅叔叔阿姨知書達理有教養(yǎng),羅奶奶也識文斷字,每月居然還有退職金。而我奶奶跟馮家(京良家)奶奶,唯一識得的幾個大字均來自老三篇,還是街道掃盲班里混出來的差等生。
有一次奶奶在桌上揉大饅頭,我坐床上玩布娃娃,京良帶著羅京和幾個半大小子跑進來,搶過我的布娃娃往高處扔,惹得我哭哭啼啼,奶奶就轟他們出去。京良大哥哥揪著我的布娃娃腿嗤之以鼻,“什么破娃娃,誰稀罕?”羅京小哥哥附和,“臉都摳破了,早該扔了!本╄T小哥哥則氣我,“你看人家小麗,新買的娃娃多好看,多高級!”
沒有新娃娃的我便委屈,大哭,上氣不接下氣。奶奶舞著兩只面粉手沖過來揍人,壞小子們立刻閃了,待奶奶才回桌邊,幾顆腦袋便從門縫擠進來,齜牙咧嘴地喊:“破娃娃,爛娃娃!”
奶奶氣急敗壞,“窮根哪窮根(罵人土話),等我去告訴你們奶奶!”
饅頭蒸上鍋,奶奶即抱著我去了馮家。我坐馮家的小床上有滋有味地喝糖水時,仗義的馮家奶奶甩開一雙半大解放腳,上樓找羅家奶奶去了。后來得到消息:京良、京鑄挨了馮大大一頓屁板子,羅家叔叔不善于揍人,倒是羅奶奶跟阿姨更猛些,因此,羅京小哥哥,那日子不會比馮家兄弟好過幾分。
羅京小哥哥從廣院畢業(yè)那年春節(jié),媽帶我和弟弟去拜年,進門一眼瞥見兩個美男子哥哥,我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詞兒,“目若朗星”。同時心里不由得抱怨:上天不公平,只對羅京小哥哥一個人格外恩寵,賜予他才華橫溢的腦瓜,還給他完美的外表,讓還沒有長順溜的我黯然失色!
那天羅京小哥哥教我朗讀、發(fā)聲,我震驚于他音質(zhì)音色之美,緊張之下,表現(xiàn)竟蠢得不可思議,仿佛突然間就沒了平日里的自信。幸好那個春節(jié)我的新衣是服裝店的成品,非出自媽之手,格外新穎合身。早晨出門前還特意用奶奶捅爐子的鐵棍在發(fā)際兩邊燙上兩條蚯蚓狀的劉海兒,對鏡一照,哈哈,漂亮得直冒泡。
當然,以羅京小哥哥就讀的北廣而言,美女如云,他斷不會注意到我這個小姑娘的用心細節(jié),可我看得見,我看得見從前光景里的自己。我知道自己為崇拜喜愛的大哥哥、小哥哥用心過一次。
唯一的不足是,我的褲兜太大,因為兜大,褲襠自然肥,那多少覆蓋了我的苗條?赡棠陶f,兜子大過年串門才能裝足吃食。于是,我就在羅家,順從地任羅奶奶和阿姨給我大把大把地塞糖果、裝豆豆,心滿意足地離開,一路沉甸甸咣里咣當?shù)匦凶撸炖锔轮ǜ轮ǖ亟腊,待抵達京良大哥哥家,我半拉苗條的身材顯形,因為一只褲兜空了。
又過去了數(shù)年,我開始在一家很大的單位實習,春節(jié)時,中央臺在此舉辦晚會,主持人正是羅京,彼時,他已是新聞聯(lián)播的名角兒。那天,我穿著毫無特色的制服,素面朝天地在人群里鉆來鉆去,希望能擠到他身邊,脆生生地喊一聲“小哥哥”,然后看他吃驚的樣子。當然,要是能在近處和他待一小會兒,我的那些女同學第二天定會來拍我馬屁。雖然我來不及精心打扮,可是,我是個正經(jīng)歷著十八變的大姑娘了。
本該是能擠過去的,我就鬧不明白,后來我怎么就退縮了。甚至拍攝間隙羅京坐沙發(fā)上休息的時候,我也只遠遠看著,那個目若朗星的小哥哥。他身邊,有觀眾來騷擾,他微笑以對,像是老友,我的心,被輕輕灼傷了?,我還是希望他能發(fā)現(xiàn)我,沖我招手。羅京當然看不到群星閃爍的會場里那個并不出彩的鄰家小妹妹,那一面,也就成了生活里我們最后一面。
后來,我一走就是十年,再回頭,那個昔日的小哥哥,已風光無限,萬眾矚目,為人夫、為人父了。成熟的我亦開始喜歡看新聞聯(lián)播,甚至,凡是帶“新聞”二字的節(jié)目,我都覺得很美妙。
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鼻子一直酸酸的,不單是為媽和小哥哥的相繼離去。眼淚,是送給我們共同的那個年代和那些夢幻的經(jīng)歷,那些難能可貴的美好;眼淚,不是送別故人,是給自己,給一點一滴還能回憶得清清楚楚的自己。
謹以此文紀念一個兢兢業(yè)業(yè)工作和生活過的男人——羅京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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