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批評:“開心國學”無傷大雅 何必苛責?
張頤武
最近,央視《開心辭典》要開辦“開心學國學”欄目,引起了社會的爭議,有人認為這會將國學庸俗化,會把國學變成一場鬧劇。言之不無道理,擔心也未必是空穴來風。因為什么東西一旦流行,就難免庸俗,一旦普及,就難免流于片面。這都是世間的常態(tài)。在“開心學國學”還未開辦之初就加以提醒,引起警覺,也自有積極的意義。但由此就說國學不能普及,不能“開心”,卻又難免有偏執(zhí)的一面。這其實就誤解了學問的真意,把普及和專業(yè)混成了一談。
其實天下的任何學問,無論國學還是現(xiàn)代的科學,其專業(yè)的領域在現(xiàn)代的學科的體制下都是少數(shù)專業(yè)人士研究的范圍。這些學問在今天其實都有門檻,很難說有外行人能夠輕易闖入,因為學科有自己的傳統(tǒng),知識自有專業(yè)的積累和學術訓練的必要。進入專業(yè)領域的事情,就一定有一個“知識共同體”在。學術的判斷和知識的積累都得由這個共同體來給出判斷。所以,錢鐘書先生的意見就是精辟的:“大抵學問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yǎng)之事,朝市之顯學必成俗學。”這句話常常有人引證,來當做學問不可普及的證據(jù),其實錢先生指的是專業(yè)的研究。這個“二三素心人”其實就是一個小小的學術共同體。他們有共同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學術基礎,能夠“商量培養(yǎng)”學問。但其實這是指的一個高度專業(yè)的領域里的分工所造成的結果。沒有一定的準備和訓練,沒有對于學術的前沿的基本的了解,就隨便信口開河,指點江山,當然就會露怯。所以,有時候?qū)I(yè)人士常常會覺得和公眾交流有困難,在自己的學科里是常識的事情,在公眾或者媒體里就可能是驚世駭俗的言論。所以,學術上的共同體,往往就只是在學界里,一旦越出界限,引起的有時候還不止是變成“俗學”的庸俗化,也可能是公眾的憤怒,F(xiàn)在“經(jīng)濟學家”引起的一些公眾的意見,其實就有專業(yè)人士和公眾的隔閡造成的問題。因此,學有淵源,術有專攻自然是明明白白的道理。
但其實學術也不能僅僅如此,它也需要普及,需要公眾的了解,需要社會的關注,僅僅有“二三素心人”的學問當然是不可缺少的。但“二三素心人”的研究的成果卻也需要讓社會了解!八讓W”也不是天大的罪名,其實也有其自己的價值和意義在。就連諸如基因科學這樣的高度專業(yè)化的學問,也需要有人把它普及給公眾。因為學問不僅僅是書齋里的東西,它的成果其實會對于社會產(chǎn)生影響,社會公眾既有權利也有責任了解情況,其實這也是現(xiàn)代社會公眾的“知情權”的一部分。因為,研究當然是少數(shù)人做的,但研究的后果卻是需要社會來承擔的,無論人文社會科學的研究還是自然科學的研究,都會對于我們的生活產(chǎn)生影響,有的直接,如轉(zhuǎn)基因的農(nóng)產(chǎn)品是否有害,試管嬰兒引起的復雜的倫理問題等等。有的潛移默化,如國學對于人的精神的滋養(yǎng)。專業(yè)的研究當然重要,普及和公共化也不是可有可無。當然還有可以讓一些專業(yè)領域的“常識”轉(zhuǎn)化為公共領域里的“常識”的意思,讓公眾多知道一點專業(yè)的知識,有益無害。也可以避免公眾和專家的隔閡,對于大家都會有好處。其實學問里就天然地包含了這兩個方面。
同時普及學問還會使得更多的人對此感興趣,讓專業(yè)領域能夠得到更多的支持和更多的新的人才的進入。不少大科學家或者大學問家都是從看一些普及讀物發(fā)生興趣之后才發(fā)奮學習,進入專業(yè)領域的。我們僅僅說學問是專業(yè)的,其實也是一孔之見。
“國學”中當然有許許多多專門的學問需要專業(yè)人士的研究,但國學里當然也有許多文化的基礎知識和有趣的常識,可以為公眾所理解。因此,大家都知道易中天和于丹老師并非“國學”的當行專門的學者,卻是很好的“國學”的普及者。他們的貢獻其實也是自有其意義。其實這和“二三素心人”并無矛盾之處。就連錢鐘書先生本人,雖然強調(diào)學問的專業(yè)的性質(zhì),但是呼吁“普及錢鐘書”的舒展先生編的《錢鐘書論學文選》也得到了錢先生的首肯。其實這部書也有不少學者有不同的意見,我就看到過范旭侖先生尖刻而精博的批評。而錢先生的《圍城》改編電視劇的時候,錢先生也對于劇組“熱情精心通力合作”。說明就是錢先生這樣的學問家,也并不是對于普及沒有一點興趣的。
用各種形式普及國學,讓更多的人對于國學感興趣,其實沒有什么壞處。所以,開心學國學,也不過是普及的另一種形式,提醒不要過于庸俗是必要的,但說根本就不必做,也太過于夸張了。對這些事,大家心態(tài)可以平和一些,先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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