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明 真名 真地 真事 真人 真實
改革現(xiàn)實題材小說《命運》的命運 寫在世領(lǐng)導也用真名
他是知名作家,也是導演陸川的父親。當陸川在全國宣傳新片《南京!南京!》的同時,陸天明攜《命運》亮相濟南書博會。25日晚十點至十一點半,本報記者對話陸天明。
《命運》講述了深圳特區(qū)建立中,中央、廣東省與深圳相互博弈的歷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真實的改革背景下,虛構(gòu)的深圳市委領(lǐng)導、企業(yè)家之間展開的一系列故事。
在這部涉及黨內(nèi)矛盾和沖突的小說中,陸天明破天荒用了大部分的真實人名和全部真實地名,打破了中國當代以政治歷史為題材的小說以假地點、假人名示人的舊格局!
《命運》的命運
“李鴻忠的一番話讓我打消顧慮”
“這部作品所涉及的重大矛盾和糾葛的雙方都是黨內(nèi)如今被肯定的領(lǐng)導人,大部分都還是健在的,而且其中許多人我都是用的真實姓名!薄
長江商報:我們知道,您以前的作品比如《大雪無痕》、《蒼天在上》、《省委書記》都是具有很強批判性的,而《命運》聽說是受到深圳政府支持的,會不會有不客觀和討好之嫌?
陸天明:這絕對是誤解。以前的作品雖然是批判性的,但寫的都是我們黨同腐敗分子的斗爭。這部作品不同,它所涉及的重大矛盾和糾葛的雙方都是黨內(nèi)如今被肯定的領(lǐng)導人,大部分都還是健在的,而且其中許多人我都是用的真實姓名。應該說,寫這部作品是更難的——是否允許寫?如何寫?能寫到什么程度?個中到底蘊藏著什么風險?
如果不真實地面對歷史,就沒有寫的必要;但是真的要真實地寫,將來小說、電視劇是否能面世?萬一不能面世,我覺得,就個人而言沒有必要做這個可能無效的勞動;但是為了面世,去說違心、諂媚的話,我的藝術(shù)良心又何在?一度確實讓我處在兩難之中!
長江商報:那你如何打消顧慮去寫,后來有碰到這些您所說的困難嗎?
陸天明:原深圳市委書記李鴻忠對我說的一番話打消了我的顧慮,“你只要對得起歷史,對得起人民就行,其他的你不用管”。可是,他后來離任,幾近完稿的小說突然被擱置了下來,最后還是出版了!
長江商報:那些您采訪的深圳官員,他們對您講述深圳建立的過程時是足夠坦城的嗎?
陸天明:非常坦誠。我們?nèi)缃窨吹缴钲诙嗝锤辉:妥杂,但我們不知道最開始建立特區(qū)時可以說完全是提著腦袋拓荒的。有一位老干部和我談得大哭。真的體會到他們在建特區(qū)時受到的壓抑、排斥、壓力。我真的看到中國的改革開放是一批優(yōu)秀的中國共產(chǎn)黨人和杰出的志士拿身家性命做代價,拼斗出來的。
我們現(xiàn)在看深圳,覺得多么自由、拿那么高的工資,可是在過去,連賓館服務(wù)員給住房的客人疊被子都是無法被理解的。因為那個時候的人會認為,讓別人來疊被子不是資產(chǎn)階級的腐朽生活嗎,服務(wù)員憑什么去疊?那個時候國家憲法規(guī)定是不允許買賣土地的,但當時深圳在搞土地拍賣,那個時候一批改革的人都是在做“違法”的事情,風險非常大!
“精英”與“灰色人物”
五十年來,中國沒有現(xiàn)實主義作品
“他們都死在1949年10月,當時只需要寫點兒什么就可以活下來?伤麄儏s選擇了死去!薄
長江商報:為什么在您之前,沒有作家去碰這樣的東西,做這樣的嘗試?
陸天明:改革開放以來,一些作家不敢去碰這樣的題材,寫些小恩小怨的東西一樣掙錢。但我們改革開放這三十年,一直存在著兩種命運,兩種道路的碰撞。過去的五十、甚至六十年,我們國家是沒有現(xiàn)實主義作品的。涉及當代政治社會題材的小說,幾乎都用假人名假地點。我寫這部作品真的受到了教育。我看到有一批真正有才華有膽識的中國人。他們也有七情六欲,也犯錯誤,但他們的共同點是為追求一個光明的前途非常執(zhí)著。他們讓人看到中國不是只有“灰色”的、“唯唯諾諾”的人。
長江商報:難道文學不應該關(guān)照小人物嗎?
陸天明:我認為文學要關(guān)照小人物,但也一定要有大人物。作家應該認識到“灰色小人物”心中也有一扇窗。作家有責任讓陽光照進這扇窗里。不能夠所有人都是窩囊的,人性不僅僅是性,首先應該是人。許多作家認為只有“灰色”的才是人性,真是這樣嗎?我每次去南京雨花臺都很感動,那些烈士只有二十來歲,他們都死在1949年10月,當時只需要寫點兒什么就可以活下來。可他們卻選擇了死去。難道這不是精神嗎?為什么灰色的才是人性?作家寫的東西應該有向善的東西!
文學現(xiàn)實
作家對時代袖手旁觀很可悲
只有中國作家在生活邊緣,因為他們是被養(yǎng)起來的,不需要接觸生活寫東西!
長江商報:如今的中國作家真沒寫現(xiàn)實主義題材的?
陸天明:如今活躍在文壇上的一批中年作家,幾乎都是1985年左右火起來的。他們?nèi)缃駧缀醵寂c現(xiàn)實生活脫離了,而且以“不下生活為榮”。如今中國的老百姓都在生活中心,只有中國作家在生活邊緣,因為他們是被養(yǎng)起來的,不需要接觸生活寫東西,于是越來越自我,越來越陰暗,和整個時代脫節(jié)。現(xiàn)在的作家太自我了,作家應該是面對歷史、人民去寫作。我們可以看到世界上優(yōu)秀的作家都是代表民族的。魯迅去世后,他可以蓋上“民族魂”的旗幟,但如今還有作家去世后能這樣嗎?根本沒有。如今的作家大都擯棄了社會和歷史。你看趙麗華,那寫的是詩嗎?只有靠脫了衣服去吸引人了。
長江商報:可趙麗華覺得自己是“后現(xiàn)代”。
陸天明:是有些人說那是后現(xiàn)代,是解構(gòu)。他們沒搞清楚,西方的解構(gòu)和后現(xiàn)代是在他們社會高度文明、成熟后進行的解構(gòu),我們現(xiàn)在還沒建構(gòu)起來呢,解什么?就好像別人在到處都干凈和秩序井然的地方放堆垃圾,那是后現(xiàn)代,你在到處是垃圾的地方放堆垃圾,那是后現(xiàn)代嗎?
下崗工人用自己的生活為改革付出了代價,而作家卻袖手旁觀,只是為了所謂的文學的純潔性,太可悲了。
爭取“權(quán)利”的竅門
自己去爭取“不敢碰”的題材
許多作家不敢碰現(xiàn)實主義題材的東西不是因為他們不想寫,而是因為不敢寫。
長江商報:您剛才說許多人為了所謂文學的純潔性寫小情小調(diào),難道您的小說里沒有文學性嗎?
陸天明:我的作品很長時間以來一直是被冷落的,在文學圈內(nèi)是不被認可的。但我的《蒼天在上》在問世以來的15年里每年都有再版。《省委書記》在上海評某個獎項時被列在三等獎的最后一名,但這么多年過去了,當時評的比這本書獎項高的作品都被人們遺忘了,而這本書卻被人們記下來了!
我會在現(xiàn)實主義的道路上走下去,替人民發(fā)出聲音!
長江商報:從官場小說到現(xiàn)實主義文學,你總能走在其他作家前面,是因有“尚方寶劍”或其他?
陸天明:我的作品里從來沒有大腿,沒有明星,導演也不是大腕,但《省委書記》播出的時候收視率卻達到了當年電視劇的最高值。所以,老百姓也是在思考的,不要小看他們!
其實,許多作家不敢碰現(xiàn)實主義題材的東西不是因為他們不想寫,而是因為不敢寫!
作家應該自己去爭取“做文學”的權(quán)利,不要等著有一天這種權(quán)利會自然而然地來。
長江商報:您能爭取到“權(quán)利”有什么竅門嗎?
陸天明:最重要是不能給人對號入座的機會,也不能讓人抓辮子。所謂抓辮子就是比如你寫東西時,不能得人物原型的好處,應該完全獨立去寫!
我是一個很笨拙的人。我從來不靠什么“人脈”寫作。直言之,我從來不靠請客吃飯、敲門送禮來讓自己的作品過關(guān)。我不想讓我看不起我自己。如果我這樣做了,我覺得我是不夠資格來寫這類題材的!
◇關(guān)于兒子的電影
陸川為拍《南京!南京!》找到了中南海
長江商報:您兒子陸川在接受采訪時也說《南京!南京!》中要表現(xiàn)的是南京大屠殺中的普通人。
陸天明:對啊,這也是他這部片子如此受關(guān)注的原因。陸川的《南京!南京!》這部片子是一直找到了中南海,最后才被允許拍的。我寫《省委書記》前,沒有人在當代寫領(lǐng)導人寫到這個級別,也是找了許多部門才最后通過的。
本報記者 周榕 采寫
有人說這篇文章是“奉命之作”。其實,每個禮拜我都可以收到很多寫作邀請,但我并不是都接受。其實每個人都是在奉命,奉自己的命,奉他人的命,奉歷史的命,而抉擇是一個人最大的體現(xiàn)。我選擇了深圳是對中國文學的表態(tài),就是因為深圳是真實的表達空間!
我由衷尊敬深圳改革中的那批人,我非常愿意去寫他們,如果我不寫好,就對不起中華民族這幾十年來的努力。
——陸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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