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眼里的秦邦憲
很多老一代革命家都知道,周恩來在臨終前曾再三囑咐:張越霞是個很好的同志,吃過很多苦。以后如果她有困難,應給予一定照顧。
在黨史、在有關博古的官方傳記里,周總理的臨終囑托通常被解讀為對博古同志的深切懷念。
1950年代初,張越霞任北京市西城區(qū)區(qū)委書記,自干部供給制改為薪金制后,她忽然發(fā)現(xiàn)單靠工資已經(jīng)難以撫養(yǎng)6個孩子(秦鐵的5個哥哥姐姐是博古與前妻劉群先所生,劉群先是著名工運領袖,在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期間犧牲),僅6個孩子的學雜費就要壓垮她。
于是她跑到楊尚昆家,開門見山一句話就是:“你們光管活人,死人你們管不管?”楊尚昆說:“哎呀老大姐,有什么話你好好說,別生氣!睆堅较颊f,“博古這些孩子,光靠我的收入,養(yǎng)不大!睏钌欣フf,“對,這是烈士子弟呀!”于是決定,每一個孩子,每個月發(fā)給生活費20元,到“三反五反”時,有關部門查出了一個貪污分子貪污了博古的一筆稿費,將近1000元錢,組織上將這筆款子轉(zhuǎn)給了張越霞。
1000元錢在當時也是一筆可觀的數(shù)字,張越霞為公家著想,主動把孩子們的生活補助額度退了。
這件事給秦家子弟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就是,張越霞母親一輩子為博古曾經(jīng)為黨造成的損失感到歉疚。
記者:你母親眼里的博古,是個什么樣的人?她生前和你們議論他嗎?
秦鐵:一個品格高尚的人。一個勇于承認自己錯誤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殫精竭慮為黨工作的人!
有些事是別人做的,最后他寫信給中央:這個責任由我負。還有就是不攬功。我父親就是這么個人,現(xiàn)在大家對我父親的人品,沒有說不字的。
記者:你母親和你議論過他的錯誤嗎?
秦鐵:母親多次告誡我,父親因為不懂得中國社會實際情況,所以走了一段彎路。但是后來他勇于承認錯誤,對自己給黨造成的損失悔恨莫及,所以在延安七大的檢查做得很深刻,得到了全黨的諒解。我媽媽說,你爸爸老說給黨造成這么大損失,我就是再艱苦工作,再做多少工作都彌補不了這個損失。他經(jīng)常自責。
記者:關于你父親,歷來有些爭議,其中一個議題就是他到底當沒當過總書記。你怎么看待你的父親?
秦鐵:有稱他為“負總責”,比如《辭海》1999版;有稱他為“總書記”的,比如“中央黨史網(wǎng)”,我個人傾向還是聽從權(quán)威的“黨史網(wǎng)”,再說了,當年的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機關報《紅色中華報》也常常稱我父親為“總書記”。
記者:你父親犯的錯誤,我們都知道,“左傾冒險主義”;作為兒子,您如何看待他的貢獻?
秦鐵:你給我布置作業(yè)了。一,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秦邦憲是中共代表團團長,和周恩來、葉劍英一起,和國民黨反復談判,折沖樽俎,最終組建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功莫大焉;二,恢復重建南方13省黨組織、組建新四軍、營救被國民黨拘押的我黨大批黨員和革命群眾;三,1938年創(chuàng)辦《新華日報》,1941年創(chuàng)辦《解放日報》任社長兼新華通訊社社長,是黨的新聞事業(yè)奠基人。
記者:其中任何一條功績,今天看來都熠熠生輝!特別是組建新四軍,是秦邦憲、葉劍英和蔣介石進行“馬拉松”式談判的結(jié)果……作為兒子,你又怎樣看待你父親的錯誤呢?
秦鐵:他的“左傾教條主義”的確給黨的事業(yè)造成很大損失。但是研究中共黨史,不能不注意到“共產(chǎn)國際”,“第一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期間的事情,可以說,成也“國際”,挫也“國際”——怎么說呢,培養(yǎng)中共人才,給革命者信心,讓大家相信,工農(nóng)兵組成的“蘇維埃”在俄國已是不爭的現(xiàn)實,而不是空中樓閣;但是,它對中國革命的某些不切實際的“遙控”和“命令”卻使中國革命吃夠了苦頭。歷史給我父親安排的就是一個犯錯誤的角色。共產(chǎn)國際你不能不聽,中共當時是共產(chǎn)國際的支部,但你聽了就要承受后果。李立三就是不聽共產(chǎn)國際的,不給撤了么?你是個支部啊,就相當于中央與各省省委的關系,中央指示你能不執(zhí)行么?
所以,毛澤東的偉大也就在這里,他對“共產(chǎn)國際”的態(tài)度一向就是:有理則聽,無理則“聾”,F(xiàn)在的話是“裝聾”,你能拿我怎么樣。
還有就是我父親承認錯誤、改正錯誤的博大胸懷。延安整風,我覺得他的檢查有違心的地方,顧全大局,基本上是大包大攬。1945年我父親在中共七大的發(fā)言記錄記著:“各種惡果我是最主要負責人,這里沒有‘之一’,而是最主要的負責人!边@種磊落的人品,至今被大家稱道。
記者:戰(zhàn)鼓聲畢竟?jié)u漸遠去。我們現(xiàn)在談你父親,不能不感慨,因為連你也退休了……談談你退休前是干什么的好嗎?
秦鐵:開了一輩子遠洋貨輪……那年我被平反之后,想去天津遠洋總公司,那時公司剛成立,正缺技術干部,看著我技術好,他們口頭卻回答我說:“我們這里涉外,常年出國都政審多少道的,弄個‘反革命’來,哪兒成啊。”
我沒有沮喪,把他們的歧視告上去,直到交通部部長過問,遠洋總公司才松口。有了先例,“同案犯”好幾個也復員到天津遠洋總公司。
我主動要求從船上最低等的活兒干起,駕駛助理、三副、二副、大副,一直干到船長。天津遠洋總公司的船我?guī)缀醵奸_過,常開著1萬到3萬噸左右的貨輪滿世界跑,我們的規(guī)律是干9個月,休息2個月,一口氣干到1995年,我退休,縣團級,非黨員,沒分過房,退休金每月1100元,11年來過著簡樸自在的日子。我在世的4個哥哥姐姐也都退休了。
我們現(xiàn)在紀念我父親,最重要的我以為是要學習他那種真正共產(chǎn)黨人的人品,做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潔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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