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余秋雨被一些文人嗆得灰頭灰臉,但偶爾讀到他寫的《胡適傳》,還是想談談這個人。
《歷史人物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5月出版。前面有說明:“本書是《學習與批判》叢書的一種,共收人物傳記十六篇。這些文章都曾刊登于《學習與批判》雜志……”《學習與批判》是文革期間的主流媒體,余秋雨先生在該雜志1974年第一期發(fā)表的《胡適傳———五四前后》也被收入此書。
我得佩服余秋雨的鉆研精神,他那時才20多歲,能整理出這樣一篇詳略得當?shù)奈淖,的確不易。不到兩萬字的傳記,從1910年胡適參加“庚款”留美考試開始,到1922年他晉見廢帝溥儀結束,基本上把這一段的事都概括清楚了。唯一不同的是結論。他這樣描述胡適出國時的情景:“胡適跑到甲板上來‘賞月’。賞月不可無詩。按照老例,胡適也做了一首‘見月思故鄉(xiāng)’的《百字令》。結尾是:‘憑欄自語,吾鄉(xiāng)真在何處?’就是說:故鄉(xiāng)究竟在哪兒,在美國還是中國,他有點搞不清楚了。胡適差點就說出了‘我不是中國人’這句話!痹u價胡適在北大講課的情景:“但是實際上,胡適是講了一部被歪曲、被顛倒了的中國哲學史。例如,對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思想領域內(nèi)兩條戰(zhàn)線的斗爭,他完全是一個‘尊儒反法’的專家!边@些結論是當時一貫的論調(diào),不足為奇。
我關心的是余秋雨在文革期間的寫作。他自述:“1968年8月畢業(yè)于上海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當時正逢浩劫,受盡屈辱,家破人亡,被迫赴農(nóng)場勞動!笨上攵,其處境并不好,沒有什么靠山,但他的確是那個時代的幸運兒。他能在“受盡屈辱”之后迅速被起用,在嚴格的政審中過關,進入核心力量控制的寫作組,一下子站立在潮頭,靠的是什么?知識分子靠的只有一支筆,和這支筆背后的態(tài)度。從《胡適傳》里我們看不出端倪,能看到的是一個完全模式化的余秋雨。我們只能說,在完全模式化的環(huán)境里,脫穎而出的余秋雨,一定有區(qū)別于他人的表態(tài)技能!
如果把余秋雨在文革期間的崛起定性為一種生存技巧,我是認同的。舉國上下聲調(diào)一致,沒有任何雜音,為了自保,說幾句違心的話,隨大流吆喝幾聲,又能怎么樣?即使他吆喝的聲音比別人更大,也不能因此判斷他比別人更惡劣。但余秋雨的生存技巧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再次顯現(xiàn)出來。他的所謂文化散文一炮走紅,可謂抓住了機遇,使他再度崛起,站在潮頭。這次崛起對余秋雨意義很大,證明他已順利完成言說方式的轉化,掌握了話語權。如果僅止于此,倒也無所謂。即便他堅決不承認別人給他指出的文字硬傷,即便他把所有批評他的人誣為盜版商的同謀,即便他心安理得地做一個熒屏上的“知道分子”……這些通病很多知識分子身上都有,余秋雨做得也不算最過分。
余秋雨的再一次被關注,源于川震后的“含淚勸告”。我相信,余秋雨“含淚勸告”的英勇行為不會因為時間的關系淡化,相反會越來越成為一個符號。因為從寫《胡適傳》的余秋雨到“含淚勸告”的余秋雨,有一個相對清晰的脈絡,此即一個既得利益者的焦慮———尋機表態(tài)。寫《胡適傳》時塑造的人格已經(jīng)成型。年輕時為自保而表態(tài),還情有可原,那么到了今天,是誰逼著他這么說、這么做的?不是他的良心,也不一定有來自外部的壓力,而是他的表態(tài)慣性,是機會主義者的本能。雖然只是一個表態(tài)而已,但表態(tài)的技巧比以前要求更高。他已不滿足于一個文化人的小利益,而是要引領話語權。這對知識分子的影響太壞了。若他從中得利,難免一些人有樣學樣。且不說知識分子的文化擔當是什么,起碼還有人格擔當吧?
知識分子代言的對象是誰,這一點一定想清楚了再做。一個違背民意,只靠討好少數(shù)幾個人就能得利的時代已漸漸遠去。他這次的擔當很好,適時地把自己拋出來,做了反面的教材,讓我們從另一面加強了對知識分子的警惕。
王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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