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萌:容易藏,為什么寫日記要藏您覺得?
杜滿堂:因為廠里的人比較多,什么人都有,互相間也不大了解,害怕以后寫這個日記觸犯了一些人,這樣一來,可能是不光這個日記保存不下來,連我能不能在這個地方干,我心里面就沒有底,所以說要把它藏起來。其實我有一個真的、一個假的,真的在上面放著。
李小萌:這本是真的假的?
杜滿堂:這個是真的。
李小萌:我剛才念的這些內容在這個本里邊可以找到,那本假的寫的是什么?
杜滿堂:假的都是正面的東西,正面的東西,想不想聽個例子?
李小萌:好。
杜滿堂:好比說我第一篇寫的是海風清吹海浪卷,天下最美是赤山。
李小萌:就是您打工那個地方。
杜滿堂:赤山最美是我廠,我真想再干一萬年,這樣一看以后,他們一看以后什么問題也沒有,所以我就隨便放到這兒,誰想看誰看。
李小萌:您真是一個好的臥底。但是雖然做了這樣一個縝密的安排,最終人們還是發(fā)現(xiàn)了您的教師的身份是不是?
杜滿堂:是的。
李小萌:發(fā)現(xiàn)之后有什么變化嗎?
杜滿堂:發(fā)現(xiàn)之后,他們反而對我是更尊重了。
李小萌:反而更尊重了,不像您想的那樣把您轟走了?
杜滿堂:不像這樣。
李小萌:怎么表現(xiàn)這個尊重?
杜滿堂:表現(xiàn)尊重,比如說廠長發(fā)現(xiàn)我這個身份以后,就向老板推薦我,推薦我有一個統(tǒng)計的活,比較輕松,比較干凈,像我們干那個活,一般情況下一會兒工夫,十分、八分鐘,渾身就是非常臟,有時候衣服就濕透了,干統(tǒng)計那個活就比較輕松,這樣一來他就推薦我干那個活,我就不干。
李小萌:您不干,為什么?
杜滿堂:因為那個活雖然很痛快,但是和我記這個的宗旨就拉不上鉤了,因為干那個東西很輕松,很痛快,這樣一來我就沒有辦法體驗怎樣打工辛苦,怎樣累,怎樣瞌睡,像那個我就體驗不出來了,我出去的初衷就沒有了。
李小萌:也就是說出去打工不光是最艱苦的這些活,也有做文案的工作,做統(tǒng)計的工作,可是您專門選了最苦的,那有沒有說有可能夸大了事實就為了嚇唬住孩子呢?
杜滿堂:這個事實一點也沒夸大,因為每次回來以后,每次回來以后我就馬上把一些細節(jié)就記下來,把聽到的、看到的、想到的記下來,記下來以后,回來以后一整理就讀給孩子們聽,孩子們聽了以后,很多都感動得掉眼淚,也有很多追著我想再看看,再看看,就知道當初他們認為打工出去就是遍地黃金,就是一彎腰就可以拾錢,像這個想法,把這個想法給他們擋住了,或者嚇唬住了吧。
短片三:(杜滿堂《打工日記》節(jié)選)
【解說】7 月 20 號 住
由于廠里效益還可以,工人較多,我來到廠里時已沒床,找了幾張紙箱紙,打起地鋪。后來,山東棗莊來了個年輕人,聽說是廠里電工的親戚,電工幫他搞了一張床,兩條褥,兩條薄被子,但他只加了一個通宵班,尚沒記住他的名字,就當了逃兵,于是他的一套東西便歸了我,我終于睡在了床上,很感激他。
但至今也回憶不起來他長得什么樣子。隨后,我的地鋪上又來了一個年輕人。
李小萌:那您結束打工的一個月零十六天,離開打工這個地方的時候,那兒的人們對您說了什么嗎?
杜滿堂:離開的時候,那個地方的人們有很多對我是戀戀不舍的。
李小萌:包括工頭?
杜滿堂:包括老板。老板也很高興。
李小萌:老板為什么對您舍不得?
杜滿堂:老板舍不得,因為我給老板,曾經有一次給老板提過九條建議,這九條建議,老板基本上都實施了,實施以后,其中有好幾條在我沒走的時候,一聽以后,馬上第二天就實施了,實施以后效率各方面都很好,這樣以后老板很高興,所以說就邀請我明年夏天可以重來,臟活累活可以不干,甚至所有的活都可以不干。
李小萌:歡迎您再去。
杜滿堂:歡迎我再去,就是隨便給我找一個輕松的活,或者什么活都可以不干,提個建議就可以。
李小萌:也就是說在這個工地上,在老板心目中,您作為一個文化人還是被他尊重。
杜滿堂:他是很尊重的。
李小萌:回來之后您拿著這個日記先給誰看了呢?給兒子看了嗎?
杜滿堂:拿回來以后,我兒子從南方回來,回來以后就讓他先看了看,看了看以后,有些地方他看不懂,我就給他讀,給他讀以后再探討,再讀這個東西。
李小萌:孩子看完之后,他覺得和他的打工經歷接近嗎?
杜滿堂:我這個其實比他的還要稍苦一點,他也提到,他的打工生活很多地方也是很苦的,很危險的,這樣一來,我們雙方就得交流,這個打工到底像不像你們原先想象的有那么大的誘惑力,錢那么好掙。
李小萌:兒子重返校園了嗎?
杜滿堂:他聽到以后,經過我們探討幾天,他自己決定,我還是先學習一門技術比較好,所以就主動要求重返校園。
李小萌:那您應該很欣慰。
杜滿堂:我是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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